第九章 三儿的故事

　　“哎？不对吧阳兄？来的时候，你说你家在城西，怎么往城东走啊？”

　　到了玉田镇人逐渐多起来，路边小摊三五一扎，人三五个一堆，吵吵嚷嚷的。

　　阳子奇心急回家看他大哥，估计也没仔细听林意欢说的什么，只是闷头往前走，把林意欢和柳肃言远远地落在后面。

　　走到城中一座很大的宅邸前，阳子奇停住了，侧身望着那扇鲜红欲染的大红门发呆，那门上还书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将军府。

　　林意欢总算追了上来，攀在阳子奇肩头猛喘了一口气起来照着阳子奇的后脑勺狠狠扇了一巴掌，拍拍手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你你你你，你发什么呆呀？你知不知道你都带错路了？”

　　阳子奇迟缓地揉着后脑勺，眼睛仍旧盯着那扇颇为壮观宏伟的大门。

　　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一点点地被打开，门里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却精明干练的老头，恩哈，老管家。

　　老管家颠颠地从门里走出来，作揖道：“二少爷，大少爷他……近日身子不大好……”

　　他仿佛才看见阳子奇身后还站着林意欢和柳肃言，愣了少时立马又恭敬又歉疚地说：“这是少爷请回来的两位仙人吧！哎呀仙人，慢待了慢待了。二位仙人，快请入府！”

　　依言，三人进府。柳肃言由那位老管家领在头前去了偏厅休息，林意欢跟着阳子奇磨磨叽叽地走在后面。

　　其实林意欢是惊呆了。

　　她还以为阳子奇多半就是个富甲一方的豪绅之子，她是真没想到阳子奇居然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不过看他那样儿，像吗？

　　她正与阳子奇走在院里，对面廊里一男子扶着另一个男子出来。

　　被扶着的那个男子好像身体不怎么好，扶他的男子扶着他走出来两步，突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廊里边过来几个丫鬟，向他俩欠身道：“大少爷，三公子！”

　　抱着人的男子冷沉沉地“嗯”了一声，朝着阳子奇和林意欢走了过来。

　　阳子奇见那两人走到跟前，一颔首，声音中怕得颤抖：“大哥。”

　　抱着人的男子又冷沉沉地“嗯”了一声，却眼神冷冽地看他一眼。

　　他抬头看见，赶紧又颔首小声而又小声道：“三哥！”

　　被抱着的男子在那个（应该是）阳子奇大哥的怀里，神情厌厌地看着阳子奇和林意欢。

　　那两人走后，林意欢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解道：“阳兄，这个，你大哥我可能已经见过了。那，那个，那个人是？”

　　阳子奇脸作难色。

　　林意欢道：“我听你家里的人都叫他三公子，难道他是……你弟弟？”

　　好吧阳子奇刚才那声“三哥”叫得的确小得可怜！

　　阳子奇不答，脸色却愈发难看。

　　林意欢眼睛骨碌碌转了一阵，手指头在下巴上抠了一阵。

　　在这府里住着，长得如此清秀还能让主子抱在怀里，难不成--

　　她突然惊呼道：“我知道了，是，嫂夫人！”

　　阳子奇突然大张开嘴，脸色越发难看，竟然不知不觉地臊红起来。

　　半晌，他吞吞吐吐道：“算，算是吧。”

　　林意欢疑道：“算是？”

　　阳子奇“嗯”一声，低下了头。

　　林意欢又问他道：“那，为何夫人这样一副打扮？”

　　阳子奇头掩得更低，难为道：“我大哥，他……他……是，断袖。”

　　最后两字，阳子奇说得极难为情声音也极小，但听到林意欢这个耳听八卦眼观奇闻的人的耳朵里，仿佛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了她，那是五雷轰顶啊！

　　她当即被轰得神不附体，石破惊天道：“啊！！？”

　　……

　　阳子奇：“三儿和我大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大哥是徐先生私塾的学生，三儿是我大哥的书童。”

　　“你别看我大哥现在这样，其实家里长一辈的人都说，我大哥小时候可爱哭了。”

　　“林兄你说，我小时候，还有大哥照顾我，护着我。可大哥呢？我大哥小时候，我爹忙着朝廷的事儿，我娘就跟着一起忙。他们，对大哥管得严，却很少在生活起居上关心他，照顾他。”

　　“三儿一直跟在大哥身边，直到后来，大哥武试夺魁被封为大将军。”

　　“我是听大哥府里的下人闲聊的时候说的--大概是两年前吧，我大哥奉命去镇压云南边陲的叛匪，大获全胜。三儿听了大哥要回来的喜讯，去城东陈记饼铺那儿买了我大哥最喜欢吃的鸳鸯酥。”

　　阳子奇吸了口气，继续道：“可三儿回来的路上，听见一个面摊上有几个人说要镇外的那片树林里伏击大哥。”

　　“也许天意弄人。三儿已经很小心，却还是被那几个人盯上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三儿一路跑到了镇外那片树林里。当我大哥看到他时，他已经浑身是伤，却对着我大哥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快走，快走’。就在那时，一只利箭突然射出来，他越上去挡在我大哥身前，替我大哥挡下了那一箭！”

　　“那只箭上涂有剧毒，而且三儿在那之前就已经身受重伤。大哥当晚找遍镇里所有的郎中，可他们都说，三儿即便是解了毒，最多还剩下三年的时间。后来，大哥甚至找了宫中御医，得到的，却是同样的回复。”

　　“自那以后，大哥连他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将军都不愿再做了，他请辞回来，退掉了原来我爹和一位伯父定好的婚事，日夜守在三儿的身边。”

　　“这两年多的时间，三儿过得很辛苦，他的身体越来越弱，有好几次都疼得晕过去。你也看到了，三儿现在就连自己行走都不能了。”

　　廊里静悄悄的，廊下的一方水塘里反射上来的月光在他俩身后的墙壁上鳞鳞闪闪。

　　阳子奇靠着一支红柱，仰头眼睛愣愣地看着林意欢：“这座府邸是圣上赐给大哥的。圣上并不同意大哥辞官归乡，只准许他休假三年。”

　　“大哥原来不住这儿，和我们一起住在城西。可爹娘不同意他们的事情，为此还与他大闹，甚至威胁他，要与他断绝关系。大哥就带着三儿搬来这里住下。”

　　“三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恐怕时间不长久了。我大哥这次连我爹娘都请到了府里，恐怕，恐怕……”

　　恐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林意欢一语不发，默默地看着阳子奇，观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心疼和不忍。

　　三儿的确为阳子奇的大哥付出了太多。这份情，他大哥该偿，若三儿是个女子……

　　林意欢思绪一阵混乱，看着阳子奇时又想起白日里他说那两字时厌恶又为难的神情。

　　难怪他那日远远望见柳肃言与司徒璟瑶时会是那样一副表情，难怪，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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