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梦魇生平

　　下方法场打开，阵阵微风旋转着吹上来，眼前画面扭曲，血红和土黄的颜色都糅合在了一起，迎着这极其抽象的漩涡落下去，一阵白光眩目，林意欢闭眼再睁眼后，木了一瞬，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问心，我让你结护人的结界，谁TM让你结这个！”梦境结界。

　　这下完了，柳肃言这回真要摔成肉饼了。

　　她扶额片刻，头疼不已，旁边两溜小贩眉开眼笑，叫卖声不绝于耳。她左侧一小贩还拿着一支发簪，笑盈盈道：“您再看看这支。我这儿可都是新到的货，包您满意！”

　　当然不是对着林意欢说的，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林意欢，不光他所有梦境里的人都看不见。

　　林意欢在几个小摊上绕了几圈，便信步在街上闲逛起来。问心总不会凭空给她造这么个梦出来，这梦不是她自己的，柳肃言的梦被她翻遍了也没这么一场，那看来是附近之人的梦境了。

　　小街青石不见尽头，两面摊贩茶楼酒楼花楼，吃喝住行娱饮玩乐之地应有尽有，奢侈繁华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林意欢闷头再走了几步，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地道：“那便不留哥哥嫂嫂了。”

　　她抬头望去，眼前是一扇灰扑扑的木门，门前的男子携了妻子的手望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背影。那对夫妇抱着孩子从林意欢身旁经过，怀里的孩子还在扭头笑着远远地向后望。

　　林意欢把目光从那对夫妇背影上收回来，回头却看见门前的那个男子腿后也藏着个小孩，从那男子身后露出来半个小脑袋，偷偷地去望已经走远了的那一家三口。看样子，这小孩要比方才那个大两三岁的样子，不过胆子却比离开的那小孩要小得多。

　　不知道问心为什么要给她翻这么一段梦出来，也许是方才情急中没时间给她找个有意思的梦点出来，所以就胡乱找了这么一个。

　　这一段看完，林意欢身侧突然出现一个幽暗的入梦点，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隔空抽了问心几巴掌，抱着胳膊悠哉悠哉进去了。

　　出去后，外面一片漆黑，她只好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观察四周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事物，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她急忙弹开，转身看清那人面目后，大喜过望，跳过去抱着那人脖子，道：“师尊，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原来方才两人在那洞中时虽然都从同一个入梦点进来，却阴差阳错从不同的出梦点出来。柳肃言的出梦点便是设在了这场梦里，他原先不知这是梦境，但这一月以来他对梦境结界颇为熟悉，加上这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他也就明了这是什么地方了。于是，立在原地等着。好在问心在这节骨眼上没糊涂的，转来转去，还是把他们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柳肃言不语也不推开她，她抱了一会儿，心里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便松开了柳肃言，顾自脑中空白一片，揉着发烧的脸。

　　空气几乎凝滞了，要是柳肃言再不说话，她真的砸个地缝再把自己塞进去的心都有了。

　　不过还好，上房里忽然喀拉拉一声碎瓷响，房门被人大力拉开哐地砸在墙上，橘黄的灯光中，一个蒙面人腋下夹着一嗷嗷直哭的小儿立在门口。

　　蒙面人立了一阵，转回身去凝望着地上两具双目圆睁七窍流血的尸体。这两人是一对夫妻，正是林意欢在方才的梦境里所见的那对带着孩子离开的夫妇。

　　烛火在蒙面人眼睛里摇曳，他充血的眼睛转向了腋下哭喊爹娘的小儿，另一手雷雳举起。

　　画面在此模糊了一瞬，再清晰的时候，已经从黑夜换成白日，微弱的阳光从眼前泄下来。

　　眼前是两扇大张开的朱红点金大门，门匾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阳府。台阶上立着个十来岁的小少爷，嘴唇微呡眼神甚为锐利，两个仆从垂首侍立在他身后。台阶下一个人立在一排高矮不齐的小孩前，对着那小少爷点头哈腰，一阵七拉八扯后，小少爷举起一指指着他身后一排小孩中的其中一个，道：“就他了。”

　　这小孩立在左起第三的位置，冬日寒冷，他的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直勾勾地一直盯着小少爷看，小嘴张着呼出白气。

　　看得出来是这人贩子领着一队孩子出来做活的时候碰上了这么一个金主。这些孩子衣服都穿不干净，灰头土脸的，都不是十分出挑漂亮讨人喜欢的模样。而那小少爷一眼就挑中了第三个小孩，则是因为他一直在盯着那个小孩看，而那个小孩也在一直盯着他看。

　　没错了，这位小少爷和那第三个小孩正是林意欢在刚进梦境时看到的那两个小孩。虽然年岁长了样貌变了，但依稀还辨得出来小时候的样子。

　　林意欢觉得这三场梦都莫名其妙，除了第二场稍显得有些刺激，还从紧要关头给掐掉了，其余两场便尤其的平淡无奇了。

　　正当她已经和柳肃言心有灵犀地一致转身准备到下一个梦点看看时，身后那个贩子大喜道：“他叫三儿！”

　　林意欢和柳肃言几乎同时止住了那只已经迈开的腿，林意欢还在心里又将“三儿”默念了一遍。

　　蒙尘的记忆终于徐徐翻开，三儿，阳府，这是她原来的死党阳子奇的老家啊。这里，竟然是福州的玉田镇。

　　又穿了一个梦点，不过这个梦点的颜色有点儿奇怪，整张画面呈现出来的都是蓝绿暗淡像晕圈一样的颜色，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每个人的脸却是模糊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蓝雾。

　　街头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人疯了一般跑过来，他怀里的也是个男子，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终于，眼睛微微合在了一起。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步子一怔，缓缓低头下来去看怀里的人，嘴唇颤动许久，哑声道：“小、小羽，你别……别吓我……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你不是说你还没见过我的将军府，要去看看吗？已经快到了，小羽，你再撑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小羽，我求你再撑一会儿……我、我求你别离开我，除了你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小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轰隆，轰隆，天边倾刻间下起大雨，他仰面大叫起来，周围的小贩收拾完摊面，带伞的打着伞走了，不带伞的拿袖子一遮踏着雨走了。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问问他，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帮他。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林意欢和柳肃言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就是阳子奇那位做将军的大哥，阳子琼，怀里抱着的人也只可能是三儿了。

　　阳子琼在雨里站了好长时间，全身都湿【透了，街上的人也早已经走【光了，他抱着三儿木然地走了一步，忽然脱力一般，跌跪在漫过脚踝的雨水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手揽着三儿，一手无措地摸着三儿沾满雨水的脸，无措地将自己的额头与三儿的额头碰在一起。

　　大雨倾盆，雨丝如线，淅淅沥沥中一人踏雨而至，沉声道：“你想救他吗？你想让他再活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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