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洞中乾坤

　　这股血腥味儿不是从一个地方发出来的，而是四面八方都有，这整个地洞里都充斥着这种气味。林意欢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头轰轰得涨得发闷，拿过那只撑在柳肃言侧腹上的手低头下去看时，才发现柳肃言侧腹上有个坚硬而又尖锐的小突起，裹在衣裳里将出不出，这一点突起周围是一大片的血，而自己方才手触到的正是这片将要凝固的血。

　　她不知怎的，身上就是没有半分力气，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爬着爬着，血气上涌，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天要塌了，一片空白，竟然硬生生把眼泪憋出来了。

　　稍稍借了些力，往柳肃言心口爬近了一点儿，林意欢附到他心口，听见那颗心脏仍然沉稳有力地跳动着，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没了力气，头贴着他胸口，一动不动地挺尸。

　　头顶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东西，一直就咕嘟、咕嘟地响着。林意欢在柳肃言身上趴了一会儿，心想虽然就这样把柳肃言放着人是死不了，可身体里多了根异物终归是不舒服的，还是该想想怎么给柳肃言弄个舒服点儿的躺法。

　　刚才缓了一阵缓过来些劲儿，她手一阵乱摸，摸到块硬实些的地方一撑整个人缓缓站起来。爬起来拍打完衣服，眼睛一扫柳肃言，发现他正紧紧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再往下一扫，她窘迫地道：“呵呵，师……对不住了哈。”

　　柳肃言那侧受伤的小腹上清清楚楚地印了一只手掌，便是她方才借力爬起来时印上去的。

　　费了好一番功夫，林意欢才将柳肃言从那块说尖不尖说圆不圆而且很长的石柱上弄下来，搬到旁边一个貌似水池一样的东西的边上靠着。

　　她直了直腰，袖子抬起来往额头一抹，大呼一口气便叉着腰左转右转地观察起这个地洞。

　　这地洞不大，但是四通八达，而且都点着的灯火，且一定不是普通的灯火，照得洞里亮如白昼。洞里的空气极其干燥，就算不知道深入地下多少丈，连土的颜色都不是在太湖边上所见湿润的棕褐色，而是干燥的土黄色。本来这个地洞就很小，又很深，有一点点味道绝对都窝在这里头散不出去，偏偏靠一侧洞壁的地方还摆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池子，里面红滋滋的东西正咕嘟咕嘟像煮汤一样，散发阵阵腥臭的味道。

　　林意欢立在池边看了一阵，池子里除了咕嘟嘟地冒泡泡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在她打消了“何人丧心病狂竟然有此癖好”的念头，打算伸手进去蘸一下看看的时候，池子里冒了个大泡儿，一个陈年骷髅头慢慢地浮了上来。

　　她伸出去的手连同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紧接着一池子“水”哗哗哗一阵响，浮上来几十块零零散散的骨头，有腿的，有胳膊的，还有只有上半身却没头的。

　　先前浮上来的那个骷髅头，两只“眼睛”望着她，牙齿嚓嚓嚓地打了一阵颤，上下颌喀喀两声，森森然笑道：“又有人来了，又有人来陪我们了！”

　　嘈杂声顿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哭有笑：

　　“我好久没看见过活人啦，我好想，我好想啊！”

　　“呜呜呜……嗯哼哼哼……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你们都下来吧，让我回家吧。”

　　“回家？你还想回家，老实待你的吧！”

　　“异想天开！能回家老子早回了，用得着跟你们一群烂肉泡在臭水里。啊啊，腥死我了，好臭啊，你是不是没洗澡？”

　　“你给老娘安分点儿，咱们这样的怎么洗澡！”

　　池内一片赞同的附和声，然后话题就越扯越远，越扯越没边际。林意欢听着就当是听说书了，找了块离柳肃言近点儿的地方坐下，听池里噼啪哗啦地打。

　　她原本是打算离开这鬼地方的，可一来柳肃言身上带着个大窟窿，人又昏迷不醒，实在不方便带；二来，她发现自己的魔气被镇压了，连样貌都被锁成变化后的男相化不回本相了。

　　也难怪她方才一直使不上力气了。这地洞看似普通，实则一点都不普通。地洞深入地下，原本就有天然法场加持，又不知道是何人设了一层阵法，两种力量相互辅助，就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威力极强的结界。无论妖魔鬼怪或是修仙者，用魔气或是灵力，只要在这结界内，通通都被压制、失效。

　　林意欢坐着调息了一阵，身上的劲儿恢复了一些，虽然还是比外面的普通人还不如，到底是没有那些头晕腿软手软全身无力的感觉了。她歪头去看柳肃言，见柳肃言还是安安静静地闭眼以她方才放置的姿势靠着，便忍不住伸手去戳戳他的脸，低声道：“师尊，快醒醒吧，天亮了，师尊？”

　　柳肃言自然不会应她，她无聊地又戳了戳那冰凉细滑的肌肤，然后抬起头去望着头顶黑越越的上空，仿佛无底洞一样，深不见顶，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天亮了还是天黑了。

　　正当她凝望着黑暗发呆的时候，一个冰凉沙哑的声音蓦然响起：“你很想出去？”

　　林意欢低下头屏息凝神用目光四处搜索，洞里并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洞道里踏踏踏地响着极缓慢的脚步声。

　　那人见没人答他，便继续道：“很简单，只要你把你身边的那个人放到你身后的池子里，我就可以放你出去。”

　　声音冷淡，说得何其轻松，就好像在说“你只要把菜放进锅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静的空气中水滴打在洞里的声音越发空灵诡异。每响两下脚步声，就有一滴水叮当掉在哪个小水洼的声音。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林意欢凝神戒备。滴水的声音一直叮当叮当响得清脆悦耳，她数到第八声的时候，踏踏的脚步声便停了，一道身形颀长的黑影立在洞口，距她不足五步。

　　他负着手，面上带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冲林意欢看过去，依旧很冷淡地道：“你想好了吗？只要把他丢进那个池子里，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否则……我想你不会想和他们一样。”他还特意抽出来一只手，指了指那个池子。

　　林意欢回头去看了看池子里面的东西，心里自然清楚他是在指什么。他是在指那些浮在血水里的尸骨。

　　面具脸见她不回应，又问了她一遍，这一次可有些不耐烦了：“你想好了吗？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出去，要么，是你，要么，是他。不过……”

　　“我想好了，我要出去！”林意欢唇角一弯，用意不善地将眼睛瞥向了靠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柳肃言，

　　她顿了顿，十分坚定地道：“不过，是要带上他一起出去！”

　　话音刚落，面具脸看着前方冷嗤一声，眼里倒映出一道极轻巧纤细的长影，银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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