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乱世,兵荒马乱的时期,贵人家都不敢随意出行,不得不出门也是重重保护,富贵人家,最惜命。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荒径,看起来毫无威胁。
“吁——”车夫突然拽了缰绳,只听马车里传来疲惫的女声:
“怎么了?”
“夫人,”车夫低声说着,“那里有一个婴儿,似乎是弃婴。我们……”
安静许久,就在车夫要调转马头继续走的时候,那个女声再一次说道:“等等。”
“阿素,你去。”
“是 夫人。”
年近半百的老嬷嬷很快下了马车,手脚麻利地抱起那个横在路中间的襁褓,上了马车。车夫一鞭子,马车又开始行驶。
“夫人,这……”阿素抱着襁褓,蹙眉看着夫人。
“男孩女孩?”夫人不过三旬年华,风韵犹存的她眉眼间的疲惫仍不掩她的美丽。
“是个丫头呢。”阿素颇为小心地扒开襁褓,而后说道。
“丫头啊。”夫人若有所思,她轻柔地摸摸旁边熟睡的七岁小孩,“可以给我的文栾当个小丫鬟……”
“可是夫人,她太小了……”阿素小心地换了个姿势,继续说着。
“无妨。马上就要回去了,就算是给我的文栾积点德吧。”夫人一摆手,轻轻地掐了下眉心。阿素识趣地闭上嘴。
————
女孩很快长大,成了一个二等丫鬟,十一年前救她的,是一位富甲一方的许姓富商夫人。女孩被许家的小少爷许文栾取名:凉子。
凉子很喜欢这个许家小少爷,经常悄悄地去看他。
凉子越长越大,那一手调香的天赋也越发出挑。
阿素一直都有关注着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但她心里一直有个不大好的猜测。
终于,当阿素把凉子调到去给小少爷薰衣物时,看到凉子感激不已喜不自胜的样子,她的猜测证实了。
“小丫头胆子可真大。”阿素似笑非笑,瞟了凉子几眼。
凉子的额头还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听到这句话,从脖子一直到脸蛋儿,都通红。
阿素看着女孩通红的耳朵,轻笑,“去吧,注意身份。”
她本就不是个心坏的,也挺喜欢凉子这个丫头。只要不过火……是可以的吧……
阿素转身,回去了夫人的院子,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许文栾从小就知道凉子喜欢他,天天天天没事儿就来偷看他。许文栾觉得那个小丫头很有趣,这么多年也不觉得烦。
因为这样,有一天,许文栾被父亲罚了。
原因是许文栾练剑的时候,凉子在偷看,许文栾觉得站在桃花树下满头花瓣又执意偷看他的凉子很好玩,一不注意差点把来看看他的父亲开了瓢。
许文栾被罚了跪祠堂,凉子很内疚,她觉得一定是她的错。她跑到祠堂门口,和许文栾一起跪,口口声声说着她是小少爷的丫头,小少爷被罚,她也得罚。
后来许文栾另一个丫鬟川桥也跑来跪着,阿素知道了后气不过,一甩手留下一句:既然小少爷被罚,那么你们做丫鬟的也得罚,罚你们比小少爷多跪两倍时间!
凉子愧疚,和身边一起受罚的川桥连连道歉。
川桥一笑,不在意地说:“没事。我们都是一样的。”
凉子惊愕,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也喜……”
川桥点点头,笑容带着无可奈何和辛酸。她们这种人,注定不可能的。
“不要妄想。他是高高在上的人,我们这些尘土怎能去污了他的眼。”低垂的眸子是泪光闪烁,应该没有人会对感情,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吧。
“万一……万一他愿意呢。他愿意为我……”凉子瞧着祠堂里的身影,轻声说道,眼里的光芒亮得吓人。
川桥不置可否,她一腔嫉妒不甘和酸意,最后化为相互怜惜和惺惺相惜。
————
边关终于,乱了。
许文栾被征召入伍了。
许文栾离去那天,凉子塞给他一个香囊,一如他这几年衣服上的香。
许文栾闭闭眼,终是没有回头。
凉子泪流不止,仰起头,忍不住抱住了旁边同样哭着的川桥。
————
四年,整整四年,许文栾在战场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杀人的动作,麻木,冷漠。
有时候,他闻着身上血的锈铜味,回想起,那个很会调香,叫做凉子的小丫头。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他臭呢。他这样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终于,敌军被全灭,许文栾重伤倒地,他最后一刻,想到的却是那个丫头。又可以见到她了,她会不会嫌弃这样的他……
被送回京的路上,许文栾醒了,旁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告诉他,仗打完了,他可以回家了,皇上会发放赏赐的。
许文栾费力地笑笑,能保住许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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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砰!”惊天动地的烟花爆开,不复年少的的他愣愣怔怔望着出神,多久了?她走了多久了?好像……整整十二年了……他猛的灌了一口烈酒。
十二年前,他返回家里,重新见到了凉子和家人。他说,他就算变成臭臭的,也可以带着她,去看烟花。
凉子那时想啊,那天,她一定要穿上最好的衣裳,嗯,那颜色不能太明艳,也不能太素淡。再攒点银子,买几支步摇和簪子,要银子打的好了……
她没想到啊,那天来得太快了。
许文栾订婚了,和当今二公主宋玉柳。
她看着崭新的衣裳,精致的步摇簪子,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了,又觉得什么都没有了。
阿素怕她闹,都准备好了一有异常就狠心杀了她。结果凉子根本不闹,安安静静,平平常常,亲自去监督成亲的所有事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文栾内疚又有点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他拦住了躲了他好几天的凉子。
“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许文栾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好像知道什么的。
“没有的少爷。”凉子恭敬而疏离地退后一步,垂着头。
“那你为何躲着我。”许文栾拽着凉子的手,步步紧逼。
“……”凉子什么也没说,她看着被许文栾拽着的手,耳根悄悄红了。
她挣脱开,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珠子悄悄地落下了,染湿了衣领。
二公主知道凉子这个人,但她信心满满,她是公主,没有谁会跟她抢丈夫,何况是一个卑贱的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只要有不对的,杀了便是。
凉子出门了,她去了街上,走到偏僻的巷子里,梁老头在那等她。
“死丫头,怎么,伤心了?”梁老头背着手,看着凉子。
“没有的事儿。”凉子笑眯眯的,像以前那样,走进梁老头的小医馆。
“梁爷爷,我还有几天能活?”凉子坐着,看着捋着胡须一脸凝重给她搭脉的梁老头。
“服我的药,你还能活两三年。”梁老头瞪了这丫头一眼,如果不是当初他一时兴起想要给凉子看看,他都不知道凉子有这么严重的隐疾。
“如果,我只想活一个月了呢?”凉子笑着,像是随口一问。她想看他成完亲。
梁老头愣了下,他凝望着笑着的凉子,仿佛看见了这幅美人皮下的面如死灰生无可恋。他轻叹一口气,去抓了一副药给凉子。
“梁老头,如果我一个月后还活着,我可要来找您算账啦!”临走前凉子挥着手,跟梁老头道别。
最后的见面。
梁老头心知肚明。
凉子匆匆回到了府里,继续忙得脚不沾地。
大婚那夜,许文栾挑起红盖头,二公主含羞带怯的小脸露了出来。许文栾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今天的烟花,很漂亮。
凉子看着天上绽放的烟花,眉眼含笑,脸色却越发苍白。
她坐上了马车,一路赶向祁山。祁山上,她种了一片虞美人,虞美人似火啊,也似血啊,红的妖娆,像烧到了人的心里。
凉子站着看着她亲手种植的大片花海,笑得那么开心,她神色一变,喷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花海里,看着旁边血红的虞美人,她笑着,闭上了眼。
一滴泪,划过脸颊,坠落土里。
梁老头是个医者,今天却抽起了烟。他倚在门口,看着天上的烟花,烟抽了一袋又一袋。
早就嫁人的川桥,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凝望着天上的烟花,忽的就泪流不止。
她哭啊,为自己当初输得彻底,为凉子爱的卑微,为这乱世热衷于搅乱的红尘。
当年她离开,凉子给了她一个香囊,说里面有她制作香料的配方。
她知道川桥在研究她的香料,最后一味始终找不着,当她坐上马车,迫不及待拆开,却是泪流满面。
虞美人无味之花,刚好可以压太过浓烈的香味,使香味不至于寡淡也不至于浓烈熏人,让人神清气爽,徘徊留恋。
虞美人,象征着极大的奢侈,爱许文栾,是凉子一生最大的奢侈,永远不可能达成的奢望。
府里的阿素,看着天上璀璨的烟花,也是沉沉叹气。如果当初,夫人没有救起早就绝症缠身的凉子,结局是不是会好些。
烟花璀璨,却转瞬即逝,飞快消失。
许文栾因为大婚,不知道凉子已经死去,直到回府,他才得知,凉子早就死去。
他怔然了很久,魂不守舍连公主都不管了,往祁山跑。
看着死了好几天的腐烂尸体,他砰的跪下,受重伤生死间从未哭过的他,第一次流泪,哭得撕心裂肺,活像个孩子。
他厚葬了凉子,从此一有空闲,便来祭拜凉子,每次,他都燃放着凉子最喜欢的烟花……
凉子喜欢烟花,爱的却是他。
二公主没有法子,放任他不管。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多年,他被派去剿灭倭寇的时候,被万剑穿身。死前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凉子,那个总是怯怯的,躲在一边偷看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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