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阮小七回来了

快入秋的清晨，天气已经开始凉爽，阮小七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当初种的菊花已经开了，五颜六色的在墙边搔首弄姿。他真是搞不懂凌霜为什么偏偏喜欢菊花。

他本意是想全部种上玫瑰的。到不是他有多喜欢玫瑰，而是心想，这样每天早晨他都可以在她醒来时送上一朵妖艳的玫瑰。光想想就觉得浪漫极了，还省钱。可是凌霜说她喜欢菊花，所以他只好把玫瑰的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二，一半种了菊花，一半种了芦荟与仙人掌，因为这两种植物都像极了她。

进院子的后门是连着厨房的，抬头望去，凌霜正在厨房里忙活早餐。光从背影，他仿佛就能看到此刻她的眉头正蹙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纠结二字。

他会心的一笑，她做饭真不如她写小说那么有天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搞不清楚稀饭究竟要熬到什么程度才算好。她总是水开了以后，就孜孜不倦在守在锅边，不停地搅动，不停地用勺子装一些出来查看，整个过程她眉头都是紧紧的，如临大敌……

他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不用这么麻烦，出门右手那条街早上全是卖早餐的。豆浆、油条，包子、稀饭应有尽有，可她不听，坚持要自己下厨熬粥，光有关熬粥的菜谱书就买了五本放在厨房上方的架子上，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她熬的粥十有**都带着一点点糊味，不过，这依然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早餐。

每当她在厨房折腾的时候，他都恍若隔世，就这样的她居然勇敢到生下了晨晨，坚强到把她养了这么大。他也曾问过晨晨，妈妈不会做饭，她们的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

看得出来，晨晨不是特别喜欢他，她总和他保持着一点点疏离。这也难怪，从天而降了一个爸爸，还是个残废……任谁也没有办法欢天喜地吧。不过小家伙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她只是睁大眼睛一次次的问他：“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总是笑着沉默。对他的问题，晨晨到是回答的干脆：“妈妈不会做饭没关系呀，爷爷奶奶，舅舅，还有余医生都做的很好吃呢。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们就煮饺子或面条，妈妈煮的鸡蛋青菜面也是可以吃的……”

说到最后，她捂着嘴小声地笑。他也跟着笑，谢天谢地，他的宝贝女儿并没有因为他而变成一个古怪的孩子，除了有些敏感早熟以外，她也有着属于孩子独有的天真活泼。

有关过去的五年，凌霜从来不提，她也不问他的五年是怎么过的。想必她和自己一样，大多数情况都是听母亲付文华说起的吧。

他曾以为自己“死”了，凌霜会和凌枫在一起，毕竟他知道凌枫是有多爱她。但很遗憾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一起，晨晨口中的余医生他听母亲说起过，一个对她们母女很好的男人……一个能走进凌霜心里的男人，想必是相当的不错吧，就连晨晨也特别的喜欢，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醋意。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一旁的小狗突然欢快地又蹦又跳，这惊醒了正在发呆的阮小七，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小公主醒来了。晨晨刚来的时候特别不习惯，总嚷着要回雨城，为了讨好她，付文华特地给她买了一条小狗，是只白色的吉娃娃。以前他和凌霜也养过一条狗，后来被白静给弄丢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很难过，所以一见白静就叫她小白……

晨晨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先是立在厨房门口问：“妈妈，今天早上吃什么？”

“早上好宝贝，今天吃疏菜粥哦。”凌霜回头笑着回答，脸被水篜气熏的红扑扑的。

晨晨捧场地拍拍手：“妈妈太棒了，我最爱喝疏菜粥了……”

凌霜与门外的小七对望了一下，相视一笑。是谁每次喝疏菜粥的时候把里面的青菜一点一点挑出来的？

见他们心照不宣的样子，晨晨觉得有种口是心非被发现了的尴尬。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掉头就往小院子里跑，还是她可爱的“欢欢”最乖了，从来不像这些大人一样总是很快就看穿她心里所想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晨晨，早上好。”阮小七温柔地笑着打招呼。

小家伙愣了一下，还是有些难为情地说了声：“早上好。”

她做梦都想有个爸爸，可是当她真正的爸爸出现时，她又傻眼了。这不是她梦里的爸爸，她梦里的爸爸是和余生一样健康，爱笑，温柔又有力量的。而眼前的爸爸瘦骨如柴地坐在轮椅上，连脚都没有，虽然他也爱对她笑，可是这笑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展开，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幽灵一样吓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余生不能当她的爸爸，好端端的非要弄一个这样的人出来给她当爸爸，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大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她开法开口叫他爸爸，为此妈妈还很生气。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人也很失望难过，但他也学她口是心非地说：“没关系，不叫就不叫，叫我小七也可以……”

所以嘛，又不是小孩子才口是心非的，大人也一个样。

“欢欢”见她出来，跳的更高了。晨晨把它搂在怀里，开心地说：“欢欢你真可爱，等会奖励你喝疏菜粥哦……哦什么……你不爱喝疏菜粥哦，那可不行，妈妈说了多吃疏菜才能长高高哦……”

小狗撒娇地从她的小手一路舔到脸上，她怕痒地缩着脑袋格格地笑。

阮小七想要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他放松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有她们母女存在的空气，这种感觉真的太好的，让人心生不舍。

她们来了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他不记得了，自从她们突然出现那天起，他就不再留意时间。以前掰着手指头计算时间，是因为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说什么最多再活一年……他觉得一年的时间太漫长了，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可现在不同，老天爷大发善心地又把她们母女送到了他的身边，他开始害怕时间如弹指一瞬间。他不再计算时间，甚至希望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时间的存在，就这样定格在此刻多好。

心里像有人拿利刃刺了一下，痛的他直抽气。心里有个声音痛心疾首地在骂道：“阮小七，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明明她已经走进了幸福阳光大道，你非要把她给拉回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你怎么这么混蛋？”

“可以吃饭喽！”

凌霜探出脑袋笑着喊了一声，然后快步朝他走来。他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苍白的脸上又堆挤出了一些笑意。

他又何尝不想让她幸福，可是这个女人呀……真的又傻又倔，以前他生龙活虎的时候治不了她，现在残肢病体更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记得，那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她便拉着晨晨闯了进来。

他听见母亲惊讶地问：“凌霜？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撤诉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然后又听见她冷静地说了声“在这里等妈妈一下”就推门进来，他半躺在床上想躲也无处可躲，只能睁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望着她。

她看到他的时候，显得特别平静，房间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又或许自己当时是头晕眼花的，总之他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在门口呆怔片刻，便缓缓上前，像在确认什么东西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脸。

他完全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本能地推开她的手，违心地说：“你走，我不认识你……”

她也不恼，自顾自的附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喃喃自语道：“小七，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他彻底乱了，这不是他的初衷，他已经是一脚踩进了鬼门关的人，他真的不想再招惹上她，尤其是她现在过的很好的情况下。

当初医生说他的双腿保不住了，就连生命也没有几分把握的时候，他无法想象怀着孕的她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他不想让她跟着自己这样耗下去。在他的苦苦哀求和以死相逼下，他的母亲和医生才答应帮他骗过了凌霜。他知道他死了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相当于死了一回。但不管怎样，死过之后还有新生不是吗？

他也确实没想过再活，只是在美国的那几年，自己经历了无数次的手术，整天躺在床上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半年前，他无意间听到医生对母亲说他活不过多久了，各种器官已经开始衰竭……

他不想再拖累母亲，也不想再这么生不如死地苟延残喘，他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自杀行动。他曾割开了手动脉，因力气太小割的不深很快就被救了；他也曾试着从窗户跳下去，同样因为力气太小他的双手无法支撑着他爬上窗台；最后他决定绝食，他拒绝了吃药，拒绝吃饭，连喝水也拒绝，持续了三天后，他已经慢慢开始陷入了昏迷状态。

他记得那天他悠悠地醒来，母亲在病床边偷偷地抹泪。见他睁开眼睛，她急忙说道：“儿子，我知道你不想活了，就算为了妈妈你也不想活了……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你必须得活着，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活着的理由……凌霜，凌霜你记得吗？她生了那个孩子，她给你生了个女儿……”

他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凌霜？他怎么可能忘记？女儿……她还是不听话，最终还是把孩子给生下来了……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她吃了多少苦，他迫切地想看看她，看看他们的女儿，就算只是看那么一眼。

他挣扎着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虚弱地说：“吃药，吃饭……”

就这样，调理了三个月，母亲带他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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