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稍作休整，润玉便带她下了人界。

　　从人间的夜空来看，只不过是暮色浓稠中的天际划过了两粒亮光。

　　润玉人间的别苑，宅子伫立在水上，长板阔厚，山环水延更像一片水榭。

　　暮芊芊闻到好多清冽的味道，鸟鸣声脆响，周围乔木重染，绿色浓得如同加了墨。

　　到处都是绿色啊，能洗净浮躁。

　　高高的亭子攒尖顶上，宝顶处延伸出数条垂脊合并交为四个角檐，檐下都挂着铜制的惊鸟铃，风微过，铃音轻响。

　　暮芊芊探头探脑，喜欢人间这份不同于天界端庄持重的清幽。

　　润玉在其后为她介绍：

　　“上次来人间，想着你会喜欢，便买了这宅子，日后也好停憩。”

　　“不过一时没把你看住，你倒是招惹了那穷奇...”

　　这宅子是买给她的啊？

　　暮芊芊左右看了一遍，骗人，明明后来都送给锦觅了。

　　一想到这个，她都没了兴致，言不由衷道：“这宅子那么冷清，谁会喜欢啊？”

　　润玉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放在心上，只道：“在人间的时辰，此时更深露重，在此休憩一夜，明日再出去寻人？”

　　其实她要去的那个地方，大半夜的才好动作找人呢，但她没敢让润玉知道。且混着这满目的人间夜色，听得周围夜深时游禽的低鸣声，她倒也真的困意又袭了上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同意了。

　　犹如水上浮梦，一夜安然而过。

　　次日，

　　暮芊芊起时，润玉换了一身与四周绿色相配的暗蓝衣裳，在宅子的水上露台中守着一只小炉煮一壶朝露，用以泡茶。

　　火炉旁的桌台上摆着一盘翠玉豆糕，想是放的不久，嫩嫩的青黄色豆糕上还逶迤上升出极浅的热气。

　　糕点旁边放着一整套黑墨绿的冰裂釉茶具，

　　水开后热雾袅冉，润玉取出一只杯子温杯，其后将温杯的水倒进一盘的大口碗里，再从另一个同是冰裂釉的大口碗中取出少量的白色灯笼状干花放进茶杯，醒茶，高冲。

　　润玉的手抬高水壶，由上而下让水流如瀑布顺势落入杯中。

　　他一身暗蓝色衣裳沉静安稳，一根青色玉笄簪住半束的长发，青丝温顺垂与背脊。美好得风声经过都似要顺着将他发丝抚顺的风向来。

　　可浮世沉欢与他无关，润玉不疾不徐，将泡茶的一系列过程动作得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暮芊芊由远而近落座在他身旁，自顾自拈了一块糕点塞得满口吃着，顺便欣赏仙子淡然超尘，一双玉手却拨弄这人世烟火的姿态。

　　茗香淡淡，雾光掩映之中，将那人快要虚化了一般。

　　花瓣娇嫩，润玉冲泡的时间也短，只可惜，

将茶递与暮芊芊，润玉略有遗憾：“此处没有天界的琉璃杯，否则芊芊可以隔着茶杯观赏花瓣沉浮舒展，也别是一番趣味。”

　　“喝茶嘛，重要的是喝啊，哪就这么麻烦了。”

　　暮芊芊双手将茶接了过来，冰裂釉面的杯身隔却高温后不会烫手。

　　水面挤满了泡开的白色花瓣和几颗嫩茶叶，猛吸一口气，茶香灌鼻。

　　“这是花茶，看起来，自然会有风景。”

　　暮芊芊抬起头：“这是什么花啊？”

　　“灯笼花，据说女子饮用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不过它味苦，我便加了冰糖，想来应该也不会坏了功用。”

　　暮芊芊抿了一口，除却花的清香外果然还甜丝丝的。刚要说话，一时兴奋吸进了一粒茶叶，下意识咀嚼，苦得她脸皱作一团，

　　“唔～”

　　“茶好苦啊，”

　　润玉笑着递了她一块糕点：“这是云山的雨前茶，苦味虽算不上多烈，你也莫要吃进去才好。”

　　暮芊芊吃瘪，将茶杯放到桌台上接过糕点，边吃边趴着看润玉清风朗月地泡第二杯茶。

　　筑在山水中的小宅，无人话语，几声鸟鸣便轻易划过幽静。细风穿过层层树隙，微微舞乱了暮芊芊结在头顶的男子发髻。

　　润玉不经意一瞥，意外笑出了声，“芊芊这是...”

　　暮芊芊不拘，穿了一身浓些水青色的布衫，再束了男子的半束发发髻，简直和天界的仙童都没了区别。

　　润玉不由要用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暮芊芊沉迷美色之中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避开了，双手抱着头护住她的发型嚷嚷：“别别别，今日要去寻人的地方，扮作男装比较好...”

　　润玉忍俊不禁：“你这便是男装了？”

　　“不是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润玉掩笑转移话题：

　　“你说是便是，那不知暮公子，今日要去何处游玩啊？”

　　暮芊芊不满反驳：“我哪有玩乐啊，都说了是救朋友。”

　　润玉抿唇笑道：“可还记得上次下人界是多久之前？”

　　“上次？”

　　“好像...”

　　润玉悠悠道：“已是百年之久，天界的百年，人间观棋烂柯。你那位朋友，想必不会如此长寿。”

　　暮芊芊茫茫然，倒听了一个棋字，立即想起自己败得一塌糊涂的五子棋，惊奇睁圆了眼：“你还要下棋啊？”

　　润玉闻言愣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暮芊芊后知后觉，飞快拿过刚才的花茶默默埋头喝，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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