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酒鬼

春阳正好，一叶扁舟于河上微漾，撑船的白衣少年墨发半披，蓦然回首，两眼的柔和。

露珠在盯着他看，连瓜子都忘了磕，她经常会是这样的眼神，是隔着他在看另一个人。他知道，阿魇、阿魇，她总念叨他们长得相像。

润玉长高了许多，刚来天女山的时候，他还只到露珠的肩膀。十四岁的俊美少年，噌噌噌得，现比露珠还要高半个头。想是露珠平日里闲来无事总爱把他当猪崽喂，养得一张小脸圆溜溜的，看得人心里甚欢喜。

脸上肉多，欺负起来才舒服。润玉早习惯了，偶尔被捏上一捏，也不气恼。

只低头浅浅而笑，笑容落在了潺潺河流中。持长篙行舟，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汽中扑面而来，淡黑连绵的群山，仿佛欢快的小兽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

青山、绿水、美男。

泛舟湖上，亦无甚目的。

果然日子要这般才过得舒坦。

露珠发出一声喟叹，随着“吧唧吧唧”的细碎声响，瓜子皮花瓣似的飘在河面上。

彦佑：哎呀呀，随处乱扔果皮纸屑，可不是咱们仙家所为。

说话的是一条缠在露珠脚腕上的蛇，绿油油的长身窜得飞快，因润玉举了竹篙就往它七寸上打。两只白花花软绵绵的手按上露珠的肩膀，青蛇化成的男子啧啧道。

彦佑：你小子是想要我的命啊！

润玉淡淡微笑。

润玉：原来是蛇仙，润玉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腌臜妖精。

彦佑：这有的人啊，脸白抵不过心黑，连我这么可爱的蛇他也欺负……

露珠直接给了他胸口一肘子。

彦佑：呜呜，你好狠的心！

这蛇仙，润玉只道他名唤彦佑，是阿魇走前把露珠托给了他的。可知此人作风不正，三日两头来此纠缠，润玉好生看不惯他。

好在，不消片刻某人被扑通一声踹进河里，在水里浮浮沉沉，委屈地吹着泡泡。

彦佑：我还是中意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小露珠，啧啧，现在的你太暴力了，魇兽怎把你惯成这个模样？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咱们男未婚女未嫁，正巧一对天作之合。

露珠：我看不上你。

露珠把瓜子壳扔到他头上。

露珠：眼皮太宽。

彦佑生生被口水呛住了，噎了半天。未免尴尬忽而风向一转，容光焕发地嬉皮笑脸。

彦佑：小魇兽这许久都回不来，你一个人未免寂寞，不如与我成一对神仙眷侣……

话未说完被一竹篙杵进水里，彦佑喝了几口水后趴在船沿大喘气。露珠不愿听他废话，早飞身离开了。

润玉不作声响，缓缓撑着小舟回返。

彦佑：你笑个屁。

彦佑湿哒哒地爬上船，看他抿嘴偷乐的模样，气不顺道。

彦佑：喂，小子。我看你年岁不小了，应不是个不懂事的。你知他二人在一起生活六百年，就算不是夫妻，感情也不一般。她收留你，不是怜惜于你，只是因你那张脸罢了，若你有什么不良居心，我劝你还是早早打消了。

笑得恬淡清雅，持篙的少年淡淡回应。

润玉：蛇仙还能窥探人心不成？承蒙天女娘娘关怀，润玉这三年来过得舒心快乐，只愿安然在此蹉跎一生，哪里会有什么居心。

彦佑：那便很好。

彦佑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绿莹莹的光，难得正经。

回家时已是傍晚时分，见一地酒瓶子，便知她是又去山下偷酒喝了，明明喝不得，却总是贪杯到烂醉。润玉摇摇头，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露珠脱了鞋袜，动作轻柔地盖上被子。

到了夜里，润玉一头冷汗惊醒，因为翻身的时候发现露珠坐在他床上发呆。月光照在她脸上，两颊明显带着醉意的嫣红。润玉定了定神轻声道。

润玉：你为何还不睡？

见过她发酒疯的样子，有时哭有时闹，像今日这般安静很少见。

露珠扭头去看窗外的月亮。

露珠：润玉，你见过你爹娘么？

润玉眼睛黯了黯。

润玉：我没见过爹，娘……也没见过，我是祖母养大的。

露珠点了点头。

露珠：那我们很像了，我也没见过爹娘，我有记忆起就是阿魇一直陪着我。他答应会早点回来的，为何到现在都不回来呢？

而润玉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了月亮，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阵心疼。

被对于自己很重要的弃之而去啊，他好像很清楚这种感觉。同病相怜，心心相惜，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润玉：睡吧。

他轻声哄她。

露珠：我想跟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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