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二）

南天门的人着实很多，我和阿玥被挤得像饭桌上煎饼里头的夹心菜似的。

阿玥一直抓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

人群乌泱泱的一片，我踮起脚，随波逐流地被挤到了城门旁的夹道上。

喧闹声和人流穿行的燥热让我觉得有些烦闷。

印象里，除了阿玥，身边还没有这样多的人接近过我。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我有些吃力地踮起脚，勉强瞧见城楼上多了一个人。

隔得有些远，我还看不太清他的脸。

不过只依稀觉得是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少年。

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华服倒是很惹眼，背上的纶扇更显与他年龄不太符合的贵气。这大概就是阴阳家的护法吧？

我揉揉眼，想往前再瞅瞅，不过挡在我面前的壮汉人高马大的，我想就算是阿玥也挤不过去。

咦？

说到阿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狭小的空间让我转头都有些困难。

阿玥怎么不见了？

“阿玥！”

“阿玥！”

我有些急了，人潮是是什么时候冲散了我和阿玥的？

我真傻，连阿玥不见了也不知道。

明明是阿玥一直怕我丢了。

可我怎么觉得是我把阿玥弄丢了呢？

一种深深的空虚和无力感急速包围了我，比起闷热的空气更让我窒息。

我连占星术也不想看了，只想找到阿玥。

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恍然间万千情绪一拥而上，肆无忌惮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失去过什么吗？

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喧嚣，撕扯着我的意识。

……

那是我的哭声。

还有父皇的冷淡的命令声。

我记不起他说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我哭的那样撕心裂肺?

直到现在我的心还在一抽抽的疼。

那仿佛是我最不愿想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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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呼吸得有些困难，那城墙上的少年似乎还没有开始施法，可我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在幻境之中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人影幢幢，天旋地转，我只能感到脚底的真切，能证明我还是有意识的。

渐渐地我觉得空气好像清新起来，凉凉的夜风拍在我脸上。

唔……

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刺激地我差点没站稳，而耳边却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唤我的小名。

“小六。”

奇怪了，怎么好像人越来越少了？

我伸出手往前扑了个空。

而腿上却有炽热的感觉灼烧着我的神经。

“驾！”“驾！”

“救火！”

“快！”

我才猛然清醒。

这人潮拥挤的城墙下竟然已经火光冲天，映照着天空也是大片大片的猩红。

到处都是人挤人，人踩人的乱象。

怎么会突然失火？

我站的位置虽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可我感觉又一股力量一直隐隐推着我前进。

我慌了，嘴里只记得喊阿玥的名字。

可阿玥并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那片混乱的人群里。

一时之间场面控制不住，骑兵和兵马司的人在外头喊叫些什么，我并没注意，可我的衣上好像就要沾上那活跃的火苗，我很怕火。

我不自觉地惊叫起来。

“阿玥！”

几个身上有着汗臭味的男人又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朝我挤过来，我直接被那身味儿熏的一阵呆滞。

到底往哪里走啊！

为什么我觉得前面的火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往反方向跑，仿佛只有我在被一步步推进死亡的火海里。

刚刚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画面还刻在我的大脑里。我已经有些站不住了，手半支着地，不仅是衣裳上的火苗烧的我腿疼，脖子上的剧痛更是让我不得不停下慌乱的步伐。

我捂着脖子上的那片地方，一阵奇异的麻痹感席卷了我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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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莫要胡闹。”

“阿罗！看招！”

一阵噼里啪啦的雪球打得我身上冰冰凉的。

“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手里的雪球还圆溜溜的蓄势待发，原来刚刚那一下把那个叫阿罗的人的束冠打歪了，他的长发落下来，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

阿罗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他捧着头冠，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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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

谁是阿罗……

我微眯着双眼，前方的少年明明离我越来越近，可那张脸却模糊不清。

说不定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赵高找不到我，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会难以分辨。

他们可能会说我失踪了。

也有可能死了。

不过为了皇家颜面，没多久就会传出我因病暴毙的消息。

像母妃那样。

也许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害怕死亡。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舍不得。

我以为我会想着阿玥。

我舍不得就这样风轻云淡地活了一回。

我还没有和阿玥玩遍大秦的城镇，看遍每一处山水花鸟呢。

但是我的大脑里却浮现了赵高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不是吧？？

我都快去见孟婆喝汤了，还要见这张没有表情毫无生气的脸。

大概是我捉弄他惯了，但是他从未回应过我的恶作剧罢。

只是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虽然我不太记得从前的事，可从别人的言辞里，我也能隐约感觉到他背负的那些压力。

所有人眼里，赵高不过是帝国的奴才。皇室公主下嫁中车府令，这放在哪个年代里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我甚至都没想过，为什么我会嫁给赵高。

也许是父皇宠信他，要给他更高的身份地位。

也许……

只是因为我是最不怎么招父皇待见的那一个。

拿来笼络人心，是最划算的。

赵高现在身居高位，却没有的名门贵胄，百年世家的背景根基。

多少人在背后嘲笑他的身世，鄙夷着，嫉恨着。

除了父皇的宠信，他一无所有。

我突然有些难过。

不是为自己要死去而难受。

我若是这样死了，赵高恐怕会陷入无尽的流言泥潭里。

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等着他从高位上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我知道他是不在意我的。

然而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这样偷跑出来却连累他，实在于心不安。

这样矛盾纠结着，我反倒清醒了些，而脚下还是一片空虚。

这是我最后的意识。

那样真实。

那样奇异。

而且是关于赵高的。

咦……

我要是死了，他会难过吗？

我不晓得。

下一秒我好像落入了一个凉爽舒适的怀抱里。

那人用手按着我的后颈，一股清凉的内力让我体内游走起来。

只觉得腿也不疼，脑袋也不疼了。

嗯？

这个人的体温很低，他的内力好像很深厚。很快就压制住了那一团乌七八糟的气流。

像是夏日里的池塘边的夜风，抚平了伤痛，也吹进了我的心里。

我好累，今天这一圈儿破事下来，谁能遭得住？

反正有舒服的怀抱，我不自觉地往里蹭了蹭。

阿玥安全了吗？

赵高知道我在这吗？

我没力气再去思考。

那人拨了拨我的脑袋，我头一歪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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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条漫无边际的小路上走着，身边没有阿玥，也没有别的人。

只有我自己。

我很想停下来休息，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就好像院子里头的日晷一样，随着时间变迁不断移动着指针，下一秒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

黑暗那样可怖，而我却不觉得害怕。

仿佛走到尽头便是解脱的终点。

我用尽力气睁开了眼。

不过眼前的景象并不是梦境里的一片漆黑。

月光疏疏地照在我身上，夜空中平平淡淡，一颗星星也没有，清新的大地的气息缠绕着我疲累的身体，夜风吹散了我的焦虑，我才发觉刚刚的梦境里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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