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片大陆上,北临,西启,南离三国鼎立,又有宸国、尘风众小国合纵连横,乱世之中,有野心者,无不想一统天下.
——《山河志·序》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南离地处气候湿润,毒虫遍布之域,百姓皆擅炼毒,巫.蛊秘术更是神秘莫测,据传‘天命之毒’便起源于此地.
与北临、西启不同,南离喜好和平,虽日渐繁荣,却似乎没有争锋之心,反倒是北临逐年不安,欲与西启联姻,一同踏平这片‘毒域’.
究竟是为天下人除害,还有另有所图,无人能说的清楚.
只知道,南离王容貌经年不变,不惑之龄却年轻如及冠.王膝下仅有一女,年十三,多年居于冷宫,不受喜爱.
那是一个出身便克死母亲、受尽巫师诅咒的孩子,名叫蛮月.
(二)
阴冷漆黑的宫殿,仿佛看不见一丝光明,冷月映在井中,漂浮在一层薄冰之上.
井边坐了一个红衣黑发的少女,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霜,五官却极其精致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带着惊慌与恐惧.
似乎是一个可怜得不能再可怜的孩子.
吱呀一声,冷宫陈旧的殿门被人推开,在南离王亲自陪同下,西启太后符鸢走向那个孩子,用她一贯冷漠的语气说道:“姐夫,姐姐已死,你又何苦为难她?”
南离王但笑不语,仿佛对一个孩子这般残忍的人不是他:“蛮月害死她的母亲,她是罪有应得,我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年轻俊美的男人微微一笑,对符鸢说道:“我想你最能理解我.”
当年,与南离和亲的其实应该是符鸢,只是她心系北临王,让姐姐代嫁,这才有了蛮月,她的出生,害死了眼前男人的毕生挚爱,南离王妃.
符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他匍匐在自己脚下,一如此刻的蛮月,那小小的手攥着她的衣摆,带着求生的希冀.
“姨母……”她嘶哑着嗓音,失血的樱唇急切地哀求道:“求您带我离开,我什么都愿意做。”
符鸢想到了容齐.
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女孩子,看着她比姐姐还要艳丽的容颜,看着她袖子滑落的手腕上遍布伤痕,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建立在她复仇计划上的恻隐之心.
无论如何,蛮月是南离王唯一的子嗣不假,她予她恩惠,助她成长,未来必能轻易从南离得到好处.
眼前的南离王虽看着年轻,但总有一天,是会死的.
那个时候,就是蛮月这颗棋子助她将南离收入手中的最佳时机,南离极重嫡系血脉,也曾出过女君.符鸢想,她掌控着蛮月,便师出有名.
于是她伸出手,伸向了那个她以为的,可怜的孩子.
却不知道月影重重下,冷宫角落里的那只小猫,在冰冷的地面投射出猛虎的形状.
‘可怜人’和可怜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二)
符鸢以珍宝相换,将南离飘零的那株‘小草’,种到了西启皇宫.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食人花,也不知道所谓的顺利交易,是南离的预谋已久.
乱世中,掩藏在平和之下的,永远是勃勃野心.
符鸢的心被仇恨蒙蔽,眼中只有棋局和棋子,却忽略了,也有人会自请入局,反噬下棋人.
那一年,十三岁的少女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靠她的姨母而活.
她是真的特别听话.
听话得让符鸢失去警惕.
甚至允许她和容齐、容乐一起学习,一起习武,一起长大.
那时,十六岁的容齐和十五的容乐已相依为命三年.
他们感情深厚,甚至已隐隐超过兄妹情谊,只是容齐还不知道,容乐不是自己的妹妹.
他那时也未曾想过反抗母亲.
三个孩子一起长大,在容齐的印象里,蛮月比自己还要可怜.
听容乐说,她出生就失去母亲,被父亲厌恶,放入冷宫中自生自灭,甚至每月要遭受毒物噬咬,只因为她的血可以供南离王养生.
亲人之血,受百虫啃咬.
容齐是见过的,哪怕来了西启,蛮月也没逃脱这样的命运.
那时他便觉得,自己也并非是这世间最大的可怜人.
或许是因为这点可怜,他对蛮月很好,真的把她当做表妹.
只是少年一贯不喜与人亲近,除了容乐,他鲜少与旁人好好相处,对蛮月的好,从来无言.
她却很感恩,小心翼翼又可怜的模样,像一朵柔弱的水莲花.
以至于许多年,容齐都以为,他这个表妹,是世界上最良善的人,他们同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挣扎,他步步沉沦,她向阳而生.
直到最后……
现实血淋淋给了他一巴掌.
(三)
人间二月,草长莺飞.
天上纸鸢纷飞,容齐握着容乐的手教她控线,看着纸鸢越飞越高.
突然,风过线断,纸鸢飞远,容乐有些失落,容齐便循着掉落的方向去寻.
纸鸢顺着风向吹到了皇宫的后花园,他捡起来时,隐约听到身后假山有动静,容齐凝眸走近,却发现别有洞天.
他顺着假山的密道往前走,通过缝隙,竟看到了自己母后的寝殿,看见她和南离王正在对话.
容乐竟不是他的妹妹……他的心狠狠地跳了跳,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欢喜.
少年帝王头一次有了想抓住的东西,他握紧了纸鸢,悄无声息的离开,并未发现身后密林中,那抱着白猫的少女唇角微微扬起.
“小离,你做的很好.”
蛮月轻抚怀中宠物的毛发,那假山的动静是由猫儿引起,那纸鸢的手脚是她所做,就连寝殿里那场对话,都在她预料之中.
目的是逼容齐和符鸢反目.
“人一旦有了软肋啊,就离死不远了.”她漆黑的眸仍如寻常那般不谙世事.
这西启的水,她不搅乱,谁来搅乱呢.
如果容齐注定要牺牲,她不介意,让他被利用彻底.
虽然,他生的那样好看.
从骨骼到眉眼,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可他偏偏,是那个人的儿子.
蛮月拎起猫儿的后颈,突然掐断其颈骨,毫不怜惜地甩了出去.
皇宫,再多一具尸体.
(四)
夜里下了很大一场雨.
因为容乐,容齐第一次和符鸢抗争,结果是被停药.
容乐还跪在雨里,容齐被囚禁在宫殿里,生不如死.
蛮月伸出手,雨丝微凉,却远不及她的心,如深渊般寒彻.
她撑了把伞,在夜色中走向年轻帝王的寝殿.
殿内,容齐的模样很狼狈.
狼狈得甚得她心,少年黑发凌乱,衣襟微敞,眼尾泛红,正无助地喘息.
蛮月的心响起久违的叫嚣,她好像,找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新玩具了.
半蹲在少年面前,她划开手腕,喂他喝了一点自己的血,以毒攻毒,然后静静等着,等符鸢接到消息赶来.
窗外雨打芭蕉,蛮月的心很静很静,静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轻轻抚上昏迷中少年的眉骨,感叹造物者的偏心.
再一想到他二十四岁的下场,蛮月便释然了.
人间世,其实从来公平,若想赢,就要不择手段,站到最后.
这是父亲,教她的第一句话.
所以在百种毒虫的啃噬中,她赢了,成了年轻的,新的蛊王.
此刻,少女凉透的指尖从少年颊边滑过,无声启唇:“若我回来还是喜欢这张脸,我会让你活久一点.”
(五)
符鸢震怒.
她看着跪在下方的小姑娘,那样弱小,无助,却竟然敢违抗她的命令,给容齐缓解痛苦.
“蛮月,我该怎么惩罚你呢?”她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吟片刻又说道:“来人,送她去天仇门,好好历练.”
天仇门,杀手组织.
“姨母……”蛮月抬头惊呼,向面前的女人求饶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那稚嫩的小嗓子可怜兮兮,压下了蛮月隐隐的激动.
符鸢未看见,那少女被迫转身离开时,藏在睫毛下眼底的笑意.
西启皇宫的一切蛮月都已经摸透,是时候让天仇门有新的主人了.
那一年,她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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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
而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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