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蓓儿嘟着嘴看着年轻书生,眼睛眨呀眨,长长睫毛不停的抖,抖得书生突然有些心慌。
郝连蓓儿的小弯刀一指,刀尖“唰”的一下对准了书生,寒光一闪,带着一股微小的风,“呼”的到了眼前。
书生吓了一跳,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吞了一口唾沫说道:“你干嘛?”
“丫头,不准胡来!”冷亦修从轿子里走了下来,他实是在摸不准郝连蓓儿的性子,但是根据昨天晚上她的行事作风来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直接称呼她为“公主”,或者……蓓儿?那更不行,这丫头一定会打蛇随杆上的。
所以……情急之下,也只能喊个“丫头”了,郝连蓓儿倒是不在乎,只是讥诮的一笑,对着那书生道:“看你吓得那个样子,还什么……替你母亲承担责罚,本姑娘来问你,你母亲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何来的责罚?”
“她……”年轻书生想说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她什么?她不守妇道?她不知廉耻?”郝连蓓儿语速飞快,字字如冰珠,带着冰冷的寒意砸向书生。
“姑娘,你……”中年男人怒而站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你不要……出言无状,侮辱别人!”
郝连蓓儿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是脸色微微严肃,对着书生道:“看,你口口声声说替你母亲承担,但是在关键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男人来得有担当。”
郝连蓓儿的语声柔和了许多,娇小的女孩子容貌亮丽,如夏日里怒放的花朵,此刻,她带着几分愧疚和歉意,对着那中年女人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你很伟大,你是位好母亲。”
中年女人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里光芒闪动,晶莹的泪珠如钻,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中年男人的眼圈一红,把头扭了开去。
郝连蓓儿的刀尖对准书生的心脏,冷亦修捏着手指站在她的身边,心中是微微的诧异,这丫头表面上单纯爽直,疯疯颠颠的,没有想到还有如此温柔心细的一面,像一片初春的树叶,背面还有细细的绒毛,让人手心里轻轻的痒。
“本姑娘问你,你现在知道这些狗屁的规矩了,知道要脸面了,那你年少的时候呢?年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你中了举人了,就想要脸了,你母亲为了吃了多少苦,怎么就丢你的脸了?”
书生脸色涨红,眉毛一挑,“哼,年少时不懂得许多,自然不像现在一般!”
“你是不像现在一般,因为你那个时候还没有成年,你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依靠,却要拖着你,把你养大!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接济你,你早饿死八回了!你这些年吃谁的?穿谁的?读书的钱从哪里来的?用着人家钱的时候不知道礼数,现在想起来要脸了?本姑娘告诉你,你忘恩负义才是不要脸!才是不知礼义廉耻!”
郝连蓓儿的目光出奇的亮,像浸过泉水的乌玉,黑亮黑亮,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娇娇小小的人儿也大义如山,一股气势逼迫而来。
书生语结,脸色忽红忽白,一阵阵变幻的难看,他的手指紧紧捏在袖子里,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那种压抑的哭声,悲悲怯怯,让人的心里一闷一闷的难受,仿佛一块巨石堵在了心口,喘不气来。
中年男人的眼底一热,红红的眼圈里温热的湿意泛起,他用袖子压了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母亲为了顾忌你的感受,所以才没有嫁给他,现在终于熬到你成人成材,却不成想,你居然如此狼心狗肺,不仅不顾及你母亲的感受,甚至还把恩人告上公堂!”郝连蓓儿气得跳脚,脖子上的金项圈叮当作响,小辫子一甩一甩,“真是不知道你这种人,究竟是怎么中了举人的!”
冷亦修轻声一笑,只是眼底的光芒似火似冰,让人的心头莫名的一紧,他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冷而威严,一字一字如切金断玉,“本王也很奇怪,稍候还真得去问问,大比马上在即,若是被他国使团知道,还以为我大昭信奉的忘恩负义,人人都是这种作派呢。”
他的目光沉沉的滑过在场的众人,像是谁都在看,却又好像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众人皆微微垂下头去,轻轻的抽了一口气,然后,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出声。
笑话!宁王殿下虽然刚才没有说什么,但是最后的这几句已经是表明了姿态的,摆明了是站在那姑娘那边的,不过说回来,那姑娘说的的确是有道理啊。
这书生之前怎么没有志气不用人家的银两?吃穿用度都用了人家的,现在长大了用不着人家了要一脚踢开,还做出如此丧失道德的事情来!
自己刚才没有附和什么吧?王爷没有记住自己吧?还是快别说话了!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空气都静止下来,阳光扑射下来,地上的人影簇簇,却没有一丝声息。
书生愣了片刻,猛然明白过来冷亦修的意思,他急忙跪倒在地说道:“王爷!王爷……”
那书生急得直冒冷汗,语不成句,他的母亲一听,急忙止住了泪水,提裙子跪倒在一旁叩拜道:“王爷--民妇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再有错,也是民妇管教无方,民妇家自幼家贫,小儿学习十分刻苦,好不容易才中了举人,王爷……您饶恕他吧!”
中年男人一听,也有些慌神了,他重新跪下,“王爷,这一切都怨草民,草民不告了,草民愿意接受之前大老爷的责罚,回去之后不再……骚扰他们娘俩。还请王爷……”
“你看看!”郝连蓓儿的小弯刀亮光一闪,在书生的头顶上“唰唰唰”舞了几个刀花,把书生吓得脸色惨白。
郝连蓓儿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们才是真心为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放弃!什么都可以承受!最自私的人是你!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书生面色惭愧,看了看跪在自己左右的母亲和恩人,垂下头去,说不出话来。
冷亦修看着他母亲那期盼的眼神,终究没有狠得下心来,虚虚扶了一把道:“请起吧。”
说罢,又对那书生说道:“本王的初衷不改,如果你不能正确的意识到这件事情你错在那里,那么,你就不配为我大昭的人才,举人……不做也罢。但是,人谁能无错?今日便看在你母亲和恩人的份上,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两年之内,如果你孝顺母亲,善待恩人,懂得为他们考虑,那么,本王自会考虑重新提携于你。”
书生微微闭眼,满脸都是懊悔之意,他深深的叩拜下去,俯地说道:“谢王爷。”
“好了,都散了吧。”冷亦修对四周的人说完,转身就要回轿子。
“喂,你要去哪儿?”郝连蓓儿把小弯刀放回刀鞘里,紧跟了上来。
“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冷亦修看着她,又重复道:“不但重要,而且事情很多。”
他看着她忽闪的大眼睛,想着她刚才怒骂书生的“壮举”,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本王记下了。”
“你记下了?”哪里料到,郝连蓓儿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语调如愉悦的黄莺鸣叫,在冷亦修的身后不停的追问道:“你用哪里记?脑子?心?那你是记下了这件事情,还是记下了我这个人?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猜一下,一定是人和事都记住了,因为是我,所以才记下这件事情的,对不对?”
冷亦修直接无语,他的眉梢挑起又落下,耳边的话语声和金铃声响来响去,让他的耳膜都有些承受不住,他不禁有些怀疑,郝连紫泽到底带她来是比什么的?比吵架?还是比谁更烦人?
他摆了摆手,“郝连公主,现在还没有到大比的日子,你们国家的使团也没有到来,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是呆在住处,或者跟在你七哥的身边,否则……”
“我是明宵国的参赛人员之一噢……按规矩来说,是你们应该对我的安全负责吧?我可是听说了,你是大赛的主办人,大权在握,也就是说,保护我的人也应该由你来安排才对,不如就你吧,怎么样?”
郝连蓓儿兴冲冲的跟着冷亦修,秀致的眉梢都带着喜悦,小嘴红润不停的说着话。
冷亦修无奈的回转身,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再说一次,你们明宵国的参赛使团还没有到,本王不明白为什么你和郝连紫泽先到了,所以,从规矩上来说,本王并未接到你们到达本国的通知,所以!现在,你们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包括安全。”
郝连蓓儿唰的一下子跳到他的近前,眼睛眨巴着道:“我还是觉得你保护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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