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霍然转首,看向容溪。
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丝丝的凉意,如同初冬里把手放入冰水中,初时并不觉得凉,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低下去,等到某时惊觉,才发现,双手早已经被冻住。
面对着容溪,这个沉默儒雅的人,方夫人涌起一种比面对宁公子时还要紧张的感觉。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在想着合适的措辞,“周进远……死了?可是,并没有听说啊,昨天白天的时候还曾……”
“那么,你今日可曾见到过他?”容溪淡淡的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方夫人被问得一滞,其实上今天她谁也没有见,因为这脸上的红疹,她也不想出去见人,昨天去乔志怀的院子也实在是不得已。
“或者……”容溪的目光在方夫人的脸上打了一转儿,那目光清锐,似极薄的刀锋割过来。
方夫人瞬间觉得自己脸上的薄纱似乎都被看透了,她的脸微微一烫,手忍不住抬起来抚了抚脸,手指摸到脸上的薄纱,微微的凉。
“因为方夫人脸上的红疹,所以,根本没有出门见人?”容溪的语速很慢,语气轻轻,却似千斤巨石一字一字的压过方夫人的心间。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尽是惶恐,微微后退了几步,手扶住身后的桌子,“你……你……”
“方夫人,你的一切,我都已经知晓,你嫁与方鸿来,却始终觉得他是一个粗人,配不上你,而两年前他得了一场病,那场病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他偏偏就缠绵于病榻,然后死了。”
容溪拍了拍袖子上看不见的灰,看着方夫人一寸一寸变白的脸在那薄纱下犹如女鬼,心中更是冷笑,“嗯,据说你当时还特别难过,为他守了三天三夜的灵,跪在那里不起,后来只是这膝盖便养了一个多月,人人都夸你忠烈,说你们夫妻情深,说方鸿来得妻如此,却不幸身亡,实在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方夫人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的薄纱边缘因为她的呼吸而不断的拂动,可是容溪却依旧说下去,“忠烈?”
容溪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那么,方夫人,你如何解释你与方二爷之事?你这个做嫂嫂的,与做小叔子的有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故事呢?”
“你……你胡说!”方夫人的手指狠狠的抓着桌子的边缘,指甲都有些微微的发白。
“好吧,你当我胡说好了,”容溪无所谓的说道,她抬手一指,指向身边的冷亦修,“那他呢?他是怎么一回事?他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你的卧室里了吧?你一个如此忠烈的寡妇,面对着突然走进来的陌生男子,居然不慌不忙,还彬彬有礼的见过,是不是太不正常了啊?寻常的女子都是这样做的吗?恐怕不是吧?那么,你如此做的原因,又是居心何在呢?哈,忠烈。”
容溪短促的笑了一声,又强调了一下“忠烈”这个词,如同锐利的针,狠狠的刺入方夫人的心底。
她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冷亦修,这个风姿出众的公子,一直都给她很大的希望,还帮她解决了大难题,但是,此时,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呢?
“宁公子,你也是……这么想青青的吗?”方夫人垂下头,目光里的晶莹一闪,似有碎钻从眼角溢出,端的是楚楚可怜,“青青当初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的,只是私心想着能够……”
“方夫人,”冷亦修突然开口,语气如冰如刀,坚硬的斩断了方夫人还没有出口的话,“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
方夫人彻底呆住,她定定的看着冷亦修,这个让她心动不已的男人,在这种时刻,居然说出如此冷硬的话,最关键的是,他的自称,让她的血液都似乎瞬间凝固。
“本王”?
冷亦修微微翘了翘嘴唇,算是笑过,“本王与方夫人一样,当初隐瞒身份是不得已,现如今,既然得知了方夫人的真实身份,那本王也不必再隐瞒了,本王冷亦修。”
方夫人的身子微微一晃,她的眼睛一睁再睁,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冷亦修,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轻轻笼在面前男子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俊朗,英气逼人,只是那眉宇间,多了几分傲然之气,如九天盘旋的飞龙,遥遥的看来,眼神平静却冰冷。
冷亦修,战神宁王!
大昭国的传奇人物,为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人物,从无数场血火中走来,金盔金甲,灿然如天神!
方夫人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感觉仿佛有森冷的命运之手轻轻的扼住了自己的喉间,冰冷的气息似刀似剑,却比刀剑还是狠。
他诛的,是人心。
冷亦修执起容溪的手,眼睛看着方夫人说道:“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本王的王妃。”
方夫人觉得自己不能再呼吸,犹如无数的惊涛骇浪席卷而来,狠狠的拍在自己的脸上,把所有的生机都拍了下去。
宁王妃!
她回想起自己那日在马车中所做的种种,那般与冷亦修调情,最后……还要让冷亦修抱她下马车,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位宁王妃看在眼里。
方夫人绝对不会以为,宁王妃是个温顺善良的人物,能够像有些主母一样,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不停的往府中抬小妾,她只需要看容溪的神情和眼神就够了。
原来……自己刚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够与宁王相配。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再用力,终于,“咔”的一声微响,指甲断了。
方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再次施了施礼,却不已经不复之前的妩媚婀娜。
容溪的眉梢微挑,还是识时务的。
方夫人垂着头,低声说道:“宁王殿内下与王妃如此费尽心机,想必是有吩咐要让民妇做的,不如……请直接吩咐吧。”
冷亦修点了点头,与容溪对视了一眼,淡淡道:“方夫人聪明,难怪能够在方鸿来去世之后与这些人周旋两年之久。”
方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僵,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她岂能不知,对方的这句话听着像是褒义,实则未必,“王爷见笑了。”
“如此,本王便不再绕圈子,”冷亦修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有一位黑衣人,戴着银色面具的,来找过夫人吧?”
“……不错。”方夫人轻轻点头,心却慢慢沉入了深渊,本来还存在的那一丝丝的侥幸瞬间如被风吹散的烟,消失不见。
“想必提出了一些要求,让夫人去做?并许以了丰富的回报?”冷亦修的手指轻轻敲着手边的小几,一声一声,似催命的鼓声。
方夫人此刻的心情紧张,只觉得眼前是一条未知的路,黑暗不见光亮,甚至都不知道那黑暗之中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可否拿出银票来,让本王妃一观?”容溪开口,单刀直入。
“是。”方夫人慢慢转身,从梳妆台下面的一个暗格中,拿出几张叠好的银票,慢慢的递了过去。
容溪展开那银票,上面也扣着鲜红的大印章,虽然她依旧不认识篆字,但是上次见过一次,那模样还记得,一看之下,果然一样。
她淡定的把银票折起来,放进自己的袖子中,“这家伙好大的手笔。”
方夫人看着她没事人似的把银票收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民妇当时也吓了一跳。”
“是欢喜的一跳吧?”容溪轻笑了一声。
方夫人的脸微微一红,低头不语。
“不巧的是,本王也有一事请夫人去做,”冷亦修拦下容溪的话,以免她说得过多,方夫人被她说得羞愧而死。
“不知……王爷吩咐是的何事?”方夫人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只要他肯要求,就代表着自己还有希望,有价值,其实想想也对,他如此费尽周章,不就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吗?
“你尽管按照黑衣人所要求你的去做,”冷亦修的目光微微一冷,“只是……要另外再支一块板子,上面清楚的写明游戏的规则。”
“……是。”方夫人有些疑惑,但是也只能点头同意。
容溪看着她的模样,特别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媚光,冷冷一笑,说道:“方夫人,你的确很漂亮,也很有风情,更难得的是,你知道如何掌握住男人的心理,把自己最美好最妩媚的一面表达出来。”
她顿了顿,不顾方夫人的窘迫,“只是,本王妃要告诉你的是,有些时候有些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不要想着动心思去做什么,哪怕是你挤爆了胸,扭断了腰肢,也是无济于事。”
方夫人翻了翻眼皮,差点晕过去。
冷亦修差点被自己吸进去的气呛到,敲着小几的手指微微一顿。
守在院中的冷十五和冷十六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的调开了视线,再次在心里对容溪膜拜一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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