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生，离去

夜来了，各家各户依次点起了灯。天暗了，几十盏微弱的灯在深沉夜里摇摇欲坠，如同海上小小的帆船，稍有不甚就将永沉大海。

　　石庄，一个山里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

　　郎家，石庄老户，只有两口人。男人郎空，女人李英，今晚是李英出产的日子，村里没有医生，郎空只有拜托同村几个生产过的妇女帮忙接生。

　　“唉，日妈都进去半个小时了，啷个还没出来。”郎空扶着门框紧盯着房子里，烦躁的踱步。

　　村里刘胜的婆娘就是难产死的，孩子也没能出来。唉，造孽啊！

　　“保佑啊，老天爷保佑啊！”郎空嘴里反复念叨这几句，生命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只能将渺小的希望寄托在神灵上。

　　夜深了，但房子里依旧没有穿出消息，郎空的脸愈发惨白，难道阿英挺不过去?

　　都是我的错啊！就该带阿英去镇上医院的，为什么要听阿英的话，钱没了可以再挣啊！

　　郎空瘫坐在地上，泪水不断奔涌而出，但他有不敢发出声音，万一阿英还有希望呢？他只能呜咽的啜泣。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哎，哎，哎”突然一阵别样的声音从房子了穿出来。

　　声音是如此的响亮，近乎整个石庄都听见了，身影透过郎空的耳膜，狠狠的击打在郎空的心脏上“咚咚咚”，那是生命的号角。

　　“出来了？出来了！我郎家有后了！”郎空大喊道，起身冲进房子，“阿英，我就知道你行的。赶明儿我杀只鸡给你补补，你可不许不吃啊！刚生产完一定要吃点有营养的！”

　　郎空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走进了卧房。

　　撩起帘子，入眼的是一大堆染红的布，一个巨大的红盆，盆中原本清亮的热水现在已是淡淡一片的红色，郎空鼻头一酸，眼泪又要涌出来，“阿英苦了你了，你放心，我郎空一定对你好！”

　　床边站着两位妇女，蓝衣妇女刚刚给孩子擦完身子，慢慢裹上小毯子，抱着孩子来回走动，一边轻拍孩子后背，一边唱着歌谣安慰哭泣孩子。

　　黄衣妇女好像在和床上的人说什么悄悄话。

　　“刘姐，冯姐，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郎空的尽管开口。”郎空压低声音感谢道。

　　“郎空你过来，阿英想和你在说说话。”冯姐语气有些疲惫，接近两个小时的生产着实有些让人吃不消。

　　刘姐转手将孩子慢慢交给郎空“是个千金，你可不要嫌弃啊！”

　　“刘姐哪里的话，既然来到了我郎家，就是我的后人，不会有什么什么嫌不嫌弃的。”郎空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生怕打扰到这个小天使。

　　刚出生的婴儿脸皱成一团，像个小老头一样，闭着眼蜷缩在小小的被单中“真漂亮，你以后就是我郎家人了，是我郎空的女儿！”

　　“阿英，你看看，孩子多像你啊”郎空抱着孩子来到床前，掀开床帘温声道。

　　刘姐、冯姐转身离开卧房，冯姐走得有些急，出了卧房直接跑出了郎家，刘姐眉头紧皱没有说什么，仰头望着皎月。

　　最终长叹一声“命啊！”

　　低着头，佝着身离开了郎家。

　　“老郎，让我看看孩子！”卧房的床上，阿英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浸湿的头发，挣扎着抬起手想抱抱孩子。

　　但两个小时的生产早已掏空了阿英的身体，阿英根本提不起力。

　　郎空放下孩子，慢慢扶起阿英，拿来枕头垫在阿英身下，将孩子递到阿英怀中。

　　“阿英，你看，这眉毛多像你啊，这还闭着眼呢！”郎空看着阿英和女儿感觉很满足，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谢老天爷让母女平安！

　　“嗯?”阿英忍着生产的伤痛，解开衣服给女儿喂奶，孩子的嘴一碰到母亲的**本能般的开始吮吸。

　　“斯”初为人母的李英第一次喂奶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感觉，痛、痒，但看着怀中的孩子还有一种欣慰，这是一种传承，血脉的传承。

　　李英一边喂奶，一边唱起山歌哄孩子。

　　郎空缓缓退出卧房，走进厨房，李英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眼泪没来的下落。

　　郎空点燃灶堂边的枝丫生火准备为李英做饭，“刘姐说才生产完要喝肉稀饭。”郎空开始淘米、下锅煮米、切肉。

　　好一阵的忙活，郎空舀起一碗肉稀饭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走进卧房。

　　“阿英，来喝点肉稀饭”床边郎空柔声叫着李英起床喝稀饭，但李英完全没有反应，原本喂奶的孩子已经入睡，不知道是吃饱了睡意来了还是新生儿都眷睡。

　　郎空又接着叫了几声，李英还是没有反应，郎空伸手碰了一下李英，这一碰不要紧，李英直接倒了下去。

　　“阿英！”郎空直接吓到摔了碗，连忙扶住李英，摇晃李英的身子，李英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任凭郎空怎么呼喊，李英都毫无反应。

　　她已经睡了，永久的沉睡了。李英的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但她做到了一位母亲的责任，生养了一个孩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喂养了自己的孩子，遗憾的是孩子还没有取名！

　　郎空抱着李英失声痛哭，郎空只有心痛啊！这是自己的妻啊！陪自己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妻啊！就这样突然就走了，就走了啊！

　　刘姐、冯姐问声赶来，刘姐拉起瘫坐在地上的郎空，冯姐抱起床上啼哭的孩子开始安哄，庄里的男女老少也都慢慢赶来，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但其中也不乏有看热闹的人。

　　“幺儿乖，幺儿乖，莫哭，莫哭，隔壁待烧腊肉。莫闹，莫闹，隔壁待打强盗。莫涩，莫涩，隔壁待车风车。”冯姐唱起民谣安慰吵闹孩子。

　　“郎空，别难过了，阿英去了我们谁都不好受，但你要振作，你要好起来，你还有有个孩子，她是阿英留给你的希望啊！你不能就这样倒了，你还要把孩子养大啊！”刘姐不断劝说郎空，试图唤醒郎空。

　　“阿英，阿英，阿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要是早点送你去镇上就不会有事了，我的错，我的错！”郎空目光涣散，嘴里喃喃自语，根本没有理会刘姐的呼喊。

　　“让让，让让”人群里一阵吵闹声传来，拥挤的人潮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名男子缓缓走进郎家。

　　“保长”人群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叫了一声，来人正是石庄的保长-刘猛子。

　　“狼二，给老子起来。”刘猛子提起郎空衣襟把他一把抓起来，“你给老子听到，李英是走了，但不是你的错，你都算送她去镇上又能囊个，为别镇上都一定可以保到她嚒?

　　你给老子醒过来，你要是再遭了，娃儿哪个给你看?李英待天上看到你嘞！听到没得?”最后几句话刘猛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娃儿，娃儿。”郎空突然一把抢过冯姐怀中还在哭泣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失去。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唯一活下去的精神动力了！

　　1937年的农村，十分的贫穷，地主财阀压迫剥削农民，一旦遇到点灾害死人是常事，虽然石庄是个小庄子，几十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什么地主老财压迫，收成是不错，但每次到镇上赶集都要遇到‘拦路虎’要过路费的。

　　“得行了，你们呢些国人早点回起困阔睡，明天还要上坡。中午李英坐夜，下午下土。”刘猛子见郎空恢复了神智，着手安排李英的丧事，因为是夏天尸首不能久放，只能尽早处理了，再说了，早点下土也能让李英早点安息。

　　几十号人熙熙攘攘的离开了郎家大院。

　　“你们俩果回起一果，留一果看娃儿，我都看到狼二。”刘猛子转头对着刘姐和冯姐说道。

　　“要得，我留到看娃儿，你先回起！”冯姐对着刘姐说道。

　　“要得嘛！我先回起了。”刘姐转身离开卧房。

　　夜色里，刘猛子慢慢离开郎空家，思索一番后敲响了几家门。

　　不一会儿，刘猛子身后就跟着六个大汉，每个大汉手中都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物件。

　　“今天晚上要起挖坑，明天李英都要入土了，我们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把坟挖好的。”

　　“曹军、冯牛、**你们三个跟到我挖坑，剩到的都起沟头捡石头，挑到大的捡。”刘猛子安排分配着众人的任务。

　　“走！”

　　夜，一如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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