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灰（下）

她以他义妹之名，风光大嫁。入宫，得帝宠，数载不衰。

帝无子嗣，唯她幸运，产得一女，帝闻，喜极而泣。

她淡淡，唯庆幸，自己生的是位公主。

帝寿宴，他进京。宫中回廊，她一人前行，有宫女途经，将一物递至她手：“王爷说，愿娘娘莫忘旧恩。”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她不动声色，敛物于袖。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说得真好，无论是她，还是王座上的那人，欠的，终归是要还的。

·

帝身体越来越不好，他留宫中，表面侍奉，叔侄情深，实际为何，众人皆心知肚明。

帝缠绵病榻三载，他尽心侍奉，她冷眼相观。

贵妃同帝，鹣鲽情深，凡帝喝的药，妃都要亲自试毒。

然，无力回天，帝仙逝，天下大悲。

帝无亲子，未留遗旨，他继位，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她抱着公主，看着玄服金冠的他，无言浅笑。

后宫嫔妃皆殉葬。她为公主亲母，留宫中陪伴公主至成年。

她笑，对这恩典不屑一顾。

葬礼结束，登基的仪典结束，一切安定，他来寻她，身畔之人，端着杯酒。

庭院，桌上两杯酒并立，二人对坐，她唇畔带笑，眸色深沉，却仍看不懂他眸中神色。

“这是解药，还是毒药？”她看着他，笑意清浅，眼中一片冰凉。

“一解药，一毒药。”他也笑，一如当年。

“他走得…痛苦么？”她抬眸，定定的盯着他。

“你亲手下的药，你不知道？”他反问，坦坦荡荡。

“也是。”她释然。

自那寿宴后，她一刻未停的给帝王的饮食中下毒，积少成多，终至崩殂。

她餐餐亲自试吃，自己亦是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她如他一般坦荡的微笑，却不去看他的表情，抬手，越过自己面前的杯子，稳稳端起他面前的那杯酒。

“不陪我喝一杯么？”她问，却不在意他的回答，倾杯饮尽。

下一秒，玉杯落地，清脆声响。

她起身，飘然后退一步，躲开他向着她伸出想要搀扶的手，看着他微笑，眼底似有星芒。

“倾忆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对你没有威胁，你若喜欢，便养着她，若见着心烦，就让她来陪我。”

“我这一生，都是为你。我并不后悔，可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倒地，天旋地转，竟不觉疼，眼中映着碧空中飘过的白云，恍惚间看见小小的他对将死的她伸出手——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开始有了色彩有了光亮，却再没了温暖。

笑定格在唇角，再也不会消去。

她这一生，习字为他，练武为他，嫁人为他，害人亦是为他。可他把她当什么，她从来都不去想。

若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遇到他了。

再也不要。

齐武元年三月，前伶贵妃饮毒酒追随先帝而去，新帝感其情深，特许厚葬皇陵。其女荣宠，居白鹭宫，是为倾忆公主。帝似宠极，赏例极高，实则，经年不见，经年不提，倾尽余生，再不相忆。

莫以薄幸换痴情，一寸相思，灰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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