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厚厚的积雪上,睁开眼只能看见漫天的白,还有远方无穷无尽的海岸线。他警惕地站起身来,祭出手中的噬神剑,一步一步走着,环视着练泅小岛的景象。
他靠近涯边,一抹雾气突然从深海之下腾升而起,雷鸣电闪,最后慢慢聚集成一团黑雾。
那团黑雾笑着落在他眼前,雾气散尽,那身金纹玄色的重铠华贵而显眼。男子慢慢转过身来,天神般的威凛竟与樱空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重合。
“樱空释,我的好孩子。”
“渊祭。”面对这一次的相见,樱空释不再恼怒,也不再激动,反而端平了心态,平静地看着他,“强行带我入梦,你想做什么。”
渊祭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感到好笑又无奈,不免提唇笑着,一步步向他靠近。在他塑造的梦境中,樱空释没有戴眼罩,两双金色的眸子在对焦的那一瞬就擦起了火花,一个带着灭世的威严,一个是冷峻的邪气。
随着渊祭的步伐,三道光柱在渊祭身后同时降临,庞大的幻术气息瞬间充盈着整座小岛,震起岛下的无尽海水肆意翻滚,波澜壮阔。
三人周遭的幻术气息诡秘而强大,两女一男之间,一人粉裳绝色,怀抱琉璃神琴。一人桀骜不驯,墨蓝长袍华贵张扬。一人眉眼深沉,美丽的容颜却不见半分女子的柔,却是无尽的冷魅。
三人向渊祭单膝而跪,齐齐唤道。
“尊主。”
最后,冷魅的女子站起身来,看着樱空释,目光如炬。
“释少主。”
眼前的人,白衣骗骗,气质如谪仙般高雅,像是多看几眼就是对他的亵渎。只不过他那双金瞳里的阴鸷和邪肆,像是一分突兀的败笔,却又可以说是点睛之笔。
樱空释因为这个称呼而呼吸一顿,他错开目光:“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过我是你的儿子。”
“你不得不承认。”渊祭的每一个字都吐地缓慢,他即使不笑,字间也仿佛含着笑意,“你是我的后代,真神的继承者,为什么要自我限制呢?那小小冰族,在我眼中不足挂齿,你也没必要惧怕于他。”
樱空释弯唇,笑地讽刺:“真神?渊祭,你既然如此强大,却为何当初让我母亲受苦。你不配爱她,更不配说自己是我的父亲。”
渊祭笑容一僵,惊艳于自己这个儿子的犀利言语。身旁三人听出樱空释话中不敬,想要出手示威,却被渊祭眼神阻拦。
“如果没有我,樱空释,你也坐不上冰王的位子。”
“我也从来没有乞求过你的帮助,渊祭,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来搅乱我的生活,到底想要干什么?”
樱空释终于绕到正题,渊祭满意一笑,声音带着诱惑的魔力。
“儿子,跟我回到幻雪神山,归顺于我,我们一起等待隐莲花开,解除舍弥的封咒,征服三界,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冰火之分,全将是我们冰焰族的天下。至此,报仇雪恨!”
樱空释眯眸:“征服三界,报仇雪恨?”
明明是狂妄又疯狂的想法,却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因为不明的激动而沸腾,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心性犹存,樱空释心间仍有一片清泉。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封天死前绝望的哀求。
“隐莲不能花开……”
如此看来,这隐莲对渊祭有着不菲的价值。
渊祭发觉了樱空释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沉思,他优雅地撩过自己面侧的长发,笑意恶毒:“你们冰族的封天婆婆,是我幻雪神山的守门大祭司。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向着冰族,提前透露了这些事情,想要阻挠我的计划,真是可恶……只不过,我的好儿子,你可千万不能被她的外表所骗,她设计牺牲你,不过是一心为了她的冰族,她的卡索而已。”
樱空释觉得心头苦涩,讽刺般冷笑:“我没有心情和你谈什么征服三界的宏图大志,更不想参与祖辈的深仇大恨,隐莲花开不开,都与我无关,请你马上打开梦境,让我离开。”
“你真的不心动吗?”
真的不吗?
樱空释见对方无动于衷,之好自己转过身去,紧握噬神剑蓄力准备对天空来一遭重击。
梦境是渊祭耗费元气所化,如果樱空释真想强行打碎,对他十分不利。思绪一转,渊祭悠然开口。
“如果,你的配合关乎到那条小人鱼的性命……”
樱空释一顿,瞳眸不可置信地放大,他转过身来,抬剑直指渊祭,他身后三护法见状,也纷纷警惕,幻化出武器,眼神凌厉。
“渊祭,你胆敢伤她一分,我便会亲手将你撕碎……”
渊祭玩味地一边笑着,一边摇头,他抬起两只手手放在脑侧,像是投降一样的动作,劝和道。
“你说,小人鱼如果知道了她那位名扬三界的战神父亲和那位倾城倾国的母神都是死于我之手,樱空释,她会怎么看你呢?是认为你和我一样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与你反目成仇。还是亲手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看着樱空释渐渐不可置信的神色,渊祭更为欢快:“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那天你可以自然而然地想起来关于封裔的一切。为什么你越来越残暴,冷血……”
樱空释缓缓垂下握着噬神剑的手,渊祭闭上了双眼,双方体内神力相互感应。樱空释瞬间察觉,那种熟悉的灼热感又在血液中异动。
渊祭身旁的黑袍女子看着两人的反应,突然大惊向前扶住渊祭的手臂。
“尊主!您……”
樱空释迷茫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渊祭突然睁开了双眼,挣开了那女子的掌心,走上前来的步伐带着几分急促。
“樱空释,如果你执意不与我合作,我便马上撤出宿在你体内的一切。当然,届时隐莲花开,待我颠覆三界之时,我必定要你看着你最爱的卡索哥哥惨死在你眼前,还有你怜惜的那条小人鱼,既然她是鱼,我就将她抛入火海,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熔浆灌入她耳鼻……所以,你不要逼我。”
明明是在虚空的梦境之中,樱空释却还是察觉到了心间剧痛,维持着挂在唇边的邪笑:“你在威胁我?”
“威胁?当然没有!我不过是在和你心平气和地谈条件。好好想想吧,为了卡索,为了你的女人,还为了三界苍生,追随你的臣民……你不会希望这一切,毁在你的一个不字。”
见樱空释僵在原地,渊祭抬手拉开一面光屏,上面赫然倒映出卡索与梨落的身影。画面中,小桥流水,夏日炎炎。温馨的凡界小院里,卡索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温柔地笑着。
可渊祭却一掌掐灭了画像。
樱空释眼底的感情突然由凝重化为淡然,他舒展开紧锁的眉心,看向渊祭的眼神死寂而空洞。
“我答应你。”
渊祭仰天大笑,转过身去化作一团黑漆漆的云雾,飞升远去,只留下一道空旷辽远的声音,不停地击痛樱空释的耳膜。
“很好,樱空释。接下来,你就带着各族的王一起来到幻雪神山吧……”
湛蓝的天空开始大块大块地破碎,地动山摇,海水倒灌,樱空释闭上了双眼,承受着短暂的天昏地暗,转神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睁开双眼,看见的是浮雕华美的帐顶,听见了檐上轻响的测象风铃。神在梦中没有五识,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渊祭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回响。他感觉心处被人塞进了一颗鱼胆,苦涩裹满了他整颗心,心痛难当,是从未有过的压抑。
樱空释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和呼吸,刚刚想要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边坐着织夜。她坐在地上,一手支着在床沿撑着头,烛火跳跃在她的脸上,光晕荡漾在她幽蓝的发间,那张昳丽的脸庞,令他感到惶恐失措。
他转而下榻,一把抱起床边的女人,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取下她发间的长钩,替她拢好衾被,用灵力缓了她的头疾,才坐在床沿,静静地凝视着她片刻。
一夜之间,仇深似海……
樱空释靠近那朵炽艳红莲的指尖硬生生僵住,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起身走出了殿外。
自从登王理政,他就再也没有得过闲暇与卡索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高高的鹰嘴台上,欣赏着夜色,看着整个刃雪城。再踏上熟悉的鹰嘴台,却是一种别样又陌生的情绪。
樱空释不过站了几刻,便听见身后大门吱呀一声敞开,听得出推门之人内心的慌乱。
他安静地沐浴在星光之下,没有束发的雪瀑倾泻飞扬,孤冷遗世。
织夜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樱空释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来,却没有在那双色彩潋滟的眼睛上停留太久。
星光灿烂,樱空释疲惫地不愿多说一句话,他将身子卧在积雪中,枕着她的大腿。
织夜听见膝上之人很浅很浅地呼吸声,他正握着她的手,慢慢阖起了双眸。
织夜低头看去,看见如水的雪白长发,流转着圣洁的光泽。
“织夜,如果有一日,你得知先考先妣死于何人之手,你会如何?”
织夜抬指顺着他的长发,描绘着他惊为天人的容色,架空在鹰嘴台下的双腿轻晃着。
“虽然我与他们谈不上有什么亲情,若有一日真能得知,必会手刃真凶,报了这生育之恩,倒也算是两清。”
“如果你杀不死他,又当如何?”
“凡界不是有言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仇,不共戴天。”
樱空释倏地睁开双眼,蓝色的眼里结着厚重的霜,璀璨的金瞳熄灭了希望的火。
又过片刻,他闭上双眼,世界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寂静。呜咽的风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鬼怪,正在为这场闹剧献上撕心裂肺的哭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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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卡索和梨落带着他们的孩子重新回到了刃雪城,樱空释和织夜站在曾经送他们离去的地方,再看着一双璧人,回到他们眼前。
襁褓中的婴儿生的水灵白皙,卡索说,这个孩子叫无痕。卡索希望他一生无拘无束,来去自由,不要步了父亲的后尘,困于世俗,能追求自己想爱的,快活一生。
樱空释答应渊祭与他合作,却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做。渊祭说要征服三界,事到如今,樱空释才真正明白,这征服三界,是什么意思。
神界的天空突然昏沉,日日黑云当曌不见日月。无论是无尽海,还是火族的熔浆海,统统倒灌,接连出现的水柱火柱贯穿了整片天地。
雪雷同临的奇景持续了一天又一天。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一波一波的卷宗往冰王大殿送。
就用他的双手,毁了三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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