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蔡徐坤轻笑出声，一面从善如流地宽衣，一面问道：“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男子壁垒分明的身形呈现在眼前，孟美岐的不自在反倒消减，忙着找他以往岁月中留下的伤痕。

可是，他心口并没伤疤。

是阮素娥所说的有误么？

可是，这样的误会是多好的事儿。

孟美岐的唇角翘了起来，随后仍是不放心，绕到他背后看了看。

他背上有几处深浅不一的伤痕，让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处并不在后心这种要害。

蔡徐坤感觉得出，她是在观察他的旧伤，还是故意问她：“怎么半道撂挑子了？只管让人脱，不帮着穿。”

她则在此刻因为他绝佳的身形入目不自在起来，转身快步往外走，“我去唤人准备晚膳。”

蔡徐坤无声地笑了，并没拦她。

孟美岐吩咐周妈妈去厨房传话，又唤甘蓝到外院知会益明，把蔡徐坤的药拿来正房，交给小厨房的人煎药。转回到寝室，见蔡徐坤洗漱之后神清气爽的，没穿外袍，穿着中衣到了床前。

“我躺会儿。”他说着，躺在床上。

“哦。”孟美岐连忙帮他拉过锦被，给他盖上，“尽量先别睡吧？等会儿好歹吃点儿饭。”

蔡徐坤握住她的手，笑微微地端详着她，“你这脾气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

“嗯……”孟美岐随意抓了个借口，“你一整夜没回来，担心你的旧伤又发作。顾大夫给你开的药，你总要按照她的叮嘱每日服用才是。”

合情合理的，看着倒也像是那个缘故。蔡徐坤往里侧挪了挪，让她坐下，“说说话。”

“好啊。”孟美岐在床边落座，目光柔软地凝视着他，心里有些歉意。方才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好心好意地关心、担心他，却没法子用笑脸、温言软语面对他，心头的关切竟都化成了火气。幸亏他不计较这些，要是换了以前的坏脾气，一看她脸色不对，怕是转身就去外院了。

蔡徐坤跟她说起家里的事情：“三弟带回来一名女子，你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是吴县令的庶长女。”

“不用挂心，我已安排下去。”蔡徐坤和声道，“知会过二弟妹和吴氏，让她们对外只说是暗卫的人路见不平，把人带来京城之后，因是女眷，请二弟妹帮忙照顾一二。”

这样做的确是再妥当不过。有暗卫这前提摆着，吴晓慧行事定会十分谨慎，不会行差踏错出岔子，不然的话，就要担心自己一条命会不会交代在暗卫的牢房。“你倒是会釜底抽薪。”孟美岐满眼钦佩地看着他。这样一来，真有后患的话，二夫人与蔡徐铮也不会卷进去。

“运气好，小事上能用暗卫说事。”

如意、吉祥结伴走进门来，俱是翘着蓬松的大尾巴，神采奕奕的。两个径自到了床榻板上，坐下来，喜滋滋地仰头瞧着夫妻两个。

“你这个败家的，这两日闯祸没有？”蔡徐坤对吉祥伸出手。

吉祥立刻蹭到他跟前，一只前爪抬起来，却并不是像如意一样把爪子给人握，分明是去打蔡徐坤的手。

蔡徐坤的动作却比它快一步，手先一步躲开了，“脏兮兮的。”

吉祥没得逞，有点儿没好气，冲着他哼哼。

“来。”蔡徐坤又对它勾勾手。

这次，吉祥很乖，把头凑过去，让他摩挲着。

如意则依偎着孟美岐，亲亲热热地。

孟美岐一面抚着如意的背，一面道：“你不在家，它们都打蔫儿了，很想你呢。”

“嗯。”蔡徐坤语气闲散，“你呢？”

“……”孟美岐讶然，语凝。

“嗯？”蔡徐坤一条长腿收起来，碰了碰她。

孟美岐不肯回答，回手推了他一下。

他就笑，笑得有点儿坏。

半夏来禀：“侯爷、夫人，二夫人过来了。”

“知道了。”孟美岐站起身来，回眸看蔡徐坤，“二弟妹要是见你——”多半是为着吴晓慧的事来道谢。

“说我睡了。”蔡徐坤道，“有什么事跟你说就行。”

“好啊。”孟美岐到厅堂见二夫人。

二夫人真是为吴晓慧的事情来的，“出门的路上，便有护卫传话给我……”说了蔡徐坤的安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件事真是要感谢侯爷，不然的话，万一出点儿事情，我和三爷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到了那种地步，二夫人倒是无妨，找蔡徐锐或自己传话给蔡徐坤就好，蔡徐铮则少不得当面向蔡徐坤讨个人情。但是，蔡徐坤没给蔡徐铮留那种机会，刚有个苗头就出手避免了隐患。或许，蔡徐铮已经料到蔡徐坤会这么做吧？孟美岐思忖着，笑着对二夫人道：“这样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夫人低声道：“晓慧那边，有暗卫去过了，问她是个什么打算，是知会娘家另选个良配，还是就此脱离家族隐姓埋名。她正为此事踌躇不定，我这个在一旁看着的就更没个主意了。等一等吧。要是有为难的地方，还要来找大嫂帮忙拿个主意。”

孟美岐笑道：“我们一起商量着来。”

二夫人起身道：“大嫂帮我跟侯爷提提这些吧，我……我回房了。”看了看里间，用口型对孟美岐道，“我不敢见侯爷。”

孟美岐失笑，点一点头，送二夫人出门，回来时笑意更浓，不明白二夫人怎么会怕蔡徐坤怕成这个样子。

转回寝室，见如意和吉祥已经跳到了临窗的大炕上，依偎在一起嬉闹，床上那个阖了眼睑，眉宇平宁，睡着了。

孟美岐轻手轻脚地到了他跟前，给他掖了掖被角，俯身凝视了他片刻，唇角缓缓地翘起来，低下头去，轻轻地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晚间，孟美岐独自用了晚膳，吩咐小厨房里留下人手，准备着蔡徐坤起来时便能用饭，自己在东次间的大炕上做针线。

她惦记着要回娘家看诚哥儿，想给他做个布偶。另外，平日里瞧着如意、吉祥也很喜欢玩儿布偶，抢得不亦乐乎。

静谧又温馨的氛围中，如意、吉祥在院中跑来跑去地嬉闹了半晌才回窝睡下。

将近戌时，蔡徐坤醒了，先到了东次间，唤丫鬟备水。

孟美岐忙问他：“有特别想吃的么？”

“没。”

孟美岐扬声唤来木香，让她知会小厨房给他准备饭菜。

他盘膝坐在大炕上，拿过她在做的布偶，“给诚哥儿的？”

“嗯。”孟美岐笑道，“他很喜欢我给他做的衣服、玩具。”

“也不嫌麻烦。”

孟美岐则细细打量着他，见他神色悠然，给人很温和的感觉，便轻声问道：“张国公情形怎样？没事吧？”

蔡徐坤知道她不是随意传话的人，便如实告诉她，“不是性命攸关，但总要将养三五个月。眼下将事态夸大，是有意为之。”

“怪不得。看你心情好多了。”孟美岐打量着灯光影里的男子，“昨晚是不是整夜没睡？”

“嗯。”他开玩笑，“惦记着家里睡觉不老实的这个人，会不会踢被子着凉。”

孟美岐斜睇着他，笑了笑。心说却想，谁会信？人在外面的时候，他哪有功夫想起她。

丫鬟备好热水，蔡徐坤转去沐浴。

孟美岐去小厨房看了看，指点着小丫鬟煎药，等饭菜准备好，又亲自给他摆饭。

“去洗漱歇下。”蔡徐坤这些年习惯了诸事亲力亲为，对她的照顾其实并不习惯。

“好啊。”孟美岐把筷子递给他，“多吃点儿。嗯，饭后过一段时间，你要服药。”用商量的眼神看着他，“别半途而废。”

蔡徐坤失笑，“知道。放心。”

孟美岐这才放下心来，脚步轻快的转去沐浴更衣。

直到两个人一起歇下之后，孟美岐才说起阮素娥提及的事情：“我听说你受过重伤，当时就算是有意将事态夸大一些，你伤势也很严重吧？”她依偎在他怀里，手滑过记忆中他背部那道狰狞的伤痕。

“听谁说的？”他比较关注这个问题。

孟美岐如实说了。

他这才道：“不算多严重。只是那时候很是疲惫，把自己说成病故的心都有了。”

“……”她不知道因何而起，便不知该如何回应。

蔡徐坤沉默片刻，道：“伤病严重的时候，想法很消极，不知道忙来忙去是为什么。有一段，很希望自己像景先生一样，余生寄情山水。”

“后来怎么改变了主意？”她心弦隐隐地牵痛，另一方面则是庆幸。如果他那个念头成真，便没有他们的如今。

“后来，有朝臣挑衅找茬。”蔡徐坤语气里透着些许笑意，“你来我往地斗法，我又找到了乐子，痊愈之后，便尽心当差。那么多人不想我好，盼着我死，我总不能让他们如愿。”

“幸好如此。”孟美岐思忖着他的话，想到了张放，问道，“眼下张国公是怎么个打算呢？不方便说的话只当我没问。”

蔡徐坤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眼下有些心灰意冷，痊愈之后怎么个心思，便是谁都不知道的了。”

“我看他膝下次女倒是个行事端方的。”孟美岐提了提张二小姐登门的事情。

“……不清楚。张国公膝下两个儿子倒都是可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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