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三追问你的真实身份,一是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回答,二是我多少已经找到一个大致的方向,所以这个问题暂且搁置。我现在想问的,是其他的事情。」
我有意无意地扫过公会内的勇者们,那些监视者虽然依旧暗中关注着我们,但这一距离之下,除非是有着高等魔族级别的听力,否则断然不可能听见我们的谈话。
至于动用〈恩赐〉进行监听或是监视倒是有可能性,但从他们的神色变化中可以看出,至少大厅内的这批人是没有这一类的〈恩赐〉的,想来是公会长的刻意安排。
——可容许范围内的监视吗。
我心中忍不住漏出一声冷笑,一边继续关注监视者们的反应,一边摆出平静的模样,对着奥尔菲缓缓说道:
「用〈米斯特汀〉将你封印起来的人是谁?或者说,是哪些人?」
「你的问题说明你心里已经有数,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的话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明显感觉自己的血压开始升高,肾上腺激素开始分泌,其实自从我望见〈米斯特汀〉时,便已经有某个猜想,而无论是赫蒂说我与〈米斯特汀〉宛如是命运共同体,又或是此刻奥尔菲看似避而不谈的回答,都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毕竟,我从〈米斯特汀〉的剑身上所感觉到的,乃是我父母的气息,也就是先代魔王及其王后的气息。
要知道,根据普朗特的说法,他最早发现血荆棘的存在是在三年前,恰巧是先代魔王一众突兀消失之后的事情,而联系到奥尔菲的异常之处,不难推想出先代魔王一众失踪的事件与奥尔菲有一定关联——甚至可能封印奥尔菲正是他们集体失踪的根本原因。
如果我的这一猜想是正确的话,那么事情乍一看变得清晰起来,可实际上却是变得愈发复杂,因为按照这一逻辑,我与奥尔菲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可她现在与我相处得却是称得上融洽的,至少是可以平心静气探讨问题的状况。
在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我们甚至还是父女相称的关系,事到如今突然发现她可能是造成我的家人失踪的罪魁祸首,我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光是想象这一可能性我便觉得头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转移话题道:
「换个问题,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种族歧视有违魔道。」
奥尔菲忽地将我曾经的话语念出,她眼神幽深而平静地望着我,缓缓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是你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这回答令我不禁挑起眉梢,出于好奇心,我下意识地问道:
「如果是我错了的话?」
「那么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将不应该存在的你抹杀。」
「——」
这一句话包含很大的信息量,一是奥尔菲乃是某股势力或是某种意志的执行者,二是对于那股势力或是意志而言,我的存在是异常,是应该抹消的对象。
至于我身上有什么可以被判定为异常的要素——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后,继续问道:
「那如果是这个世界错了呢?」
闻言,奥尔菲的神色出现一刹那的茫然,但很快恢复到近乎冷酷的平静,只听她低声说道:
「错误该被纠正,我会尝试改变。」
「但这里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你是以什么为根据,判断谁对谁错?」
「我所见,我所闻。」
何等充满主观意志的判断根据。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此基础上得出的结论,才最能令本人感到释然。
要知道,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所追求的答案,并不是纯度百分百的真理,而是最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毕竟有的时候,过分纯粹的真实不会令人恍然,只会令人中毒。
我的思绪一瞬间有些飘远,但下一秒又立刻灵魂入体,因为我等候的人已然迈入公会的门槛,一瀑金发上闪烁着阳光的碎片,如止水般的眼神仿佛永远不会掀起波澜,光是存在于此便会吸引无数人的眼球,比奥尔菲更为——
——嗯?
我忽然察觉到某个异常的现象,自从奥尔菲突然变为成人模样后,她的容姿与体态断然不会逊色于任何女性,在她尚未取回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目光,可现在哪怕她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晃悠,旁人也并未对她多加关注,仿佛是将自身的存在感削弱那般。
就连我若不是突然联想到这一点,恐怕也完全不会注意到这诡异的现象。
想来是察觉到我的心思,奥尔菲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那表情不知为何有些俏皮的味道。
在我又有些思维发散的时候,阿西莉娅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在一道道惊艳又惋惜的眼神中,朝着我们缓缓走来。
虽然她在注意到奥尔菲的存在时,脚步有些突兀地一顿,但眨眨眼后,又是非常平静地走来,最终坐定我们这张圆桌的一侧。
「倒是来得挺快,阿西莉娅,我还以为会多花些时间的。」
我对着阿西莉娅无奈地耸耸肩,而她微微颔首,旋即视线偏向奥尔菲,那是在询问那是谁。
「是奥尔菲,情况比较复杂,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搞明白,总之她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无论生理上也好,还是心理上也罢。」
阿西莉娅沉默地凝视着奥尔菲,旋即如了然般再度颔首,而后冲着我倾侧脑袋。
「嗯,这次找你出来主要是想问一点事情,有关安洁儿的。」
阿西莉娅的睫毛有无比轻微的颤动,却是静静等候着我的后话。
从她的反应中我已经确认她知晓安洁儿的过去——至少知晓一部分,因此我也不再作铺垫,直截了当地问道:
「安洁儿·M·露娜,我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事情。」
闻言,阿西莉娅不由抿起嘴唇,而后冲着我眨眨眼,那意思是——
「不是,我没打算发展成跟踪狂。好吧,是我的说法有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想对安洁儿有更深的了解。」
——嗯?这不是越描越黑?
阿西莉娅一脸平静地盯着我良久,忽地微微低垂眼帘,那是她在表达无奈与犹豫的心情。
「这事关安洁儿的未来。」
见阿西莉娅有些迟疑,我一本正经地直视着她,沉声说道:
「她现在应该在教会——」
我的话音甚至尚未落下,在提及安洁儿在教会的瞬间,阿西莉娅竟是无意识地按住腰间的佩剑,眼神也是一刹那变得有些凌厉。
下一秒,阿西莉娅冲着我认真点头,而后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可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们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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