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出牌

「那就是……〈邪龙王〉？」

仰望着那如乌云压境般的庞大黑影，米纳斯的眸子中不由浮现出几抹凝重，而我顿时眉梢轻轻扬起，更正道：

「不，很遗憾，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并不是真正的〈邪龙王〉——或者说，并不完全是。」

「你很喜欢吊人胃口吗？」

「非常喜欢。」

我倍感欣慰地望向米纳斯那深沉的眼眸，而后扭头仰望高空中的黑翼巨龙，平静地解释道：

「就我所知，〈邪龙王〉提亚马特非常厌恶将自己的本体暴露在人前，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条巨龙应该是她耍的小花招，也许只是个幻象也不一定。」

毕竟那是与先代魔王同一时代的女性，而邪龙一族的本体又实在说不得美丽，对于重视肌肤保养和关注年龄问题的女性而言，难免会造成种种顾虑。

「幻象？」

米纳斯的眼神忽地一凛，那是回想起某些事情时的表情，只听她沉声道：

「我们中毒了？」

与可以役使血液的血族相同，邪龙一族也有独特的肉身能力，但与米纳斯所说的毒性稍有不同。

可以看到，邪龙族在吐息时会漏出肉眼可见的灰黑雾霭，那一方面有着强烈的腐蚀性效果，一方面又因为其中有着人体的各大系统所无法过滤的特殊粒子，所以一旦长时间接触这种雾霭，体内的血管便会被逐渐堵塞，进而诱发各式各样的症状，致幻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虽然这乍一看与中毒相似，但实质上那些粒子并非是有毒物质，并不会与人体组织发生任何化学反应，可那终究是外来异物，正如江河淤塞会造成决堤一般，许多置身于这种灰黑雾霭中的生物，往往都是因全身血管爆裂而最终毙命的。

「你想多了，〈邪龙王〉的能力虽然恐怖，但还不至于达到集体致幻的水平，又不是花样百出的拜月一族。」

我佯作无意地提及拜月一族，一瞬间，米纳斯的瞳孔微微紧缩，却是比我想象中的反应更为平淡。

——她只是猜到布列塔尼和维克多的身份了吗？

我心中顿时掠过几分猜想，不管明面上还是摆出平静的态度，继续说道：

「不出意外的话，那条邪龙应该是妖魔族伪装而成的，他们的拟态能力是魔族中数一数二的，再配合着提亚马特的气息，足以实现以假乱真了。」

米纳斯微微眯起眸子，眼神中多出几分深思，多半是在考虑如何攻略上空的怪物，而我也不得不考虑是该协助米纳斯，还是该协助叛魔族。

说来也是荒唐的事情，堂堂魔王居然会在人族与魔族之间摇摆不定，可是这也无可奈何，谁叫我更在意种族之上的问题呢？

——也罢，但凭米纳斯一个人，肯定是不可能压制住提亚马特的……适时帮衬一下就好。

我暗自下定决心，诚然，这座渡口城有极大的价值，只要叛魔族在此地——不，在那道召唤仪式覆盖的所有据点都竖起断十字碑，那么我麾下的魔王势力同样也可以进入这一带，可难是难在后面的事情。

叛魔族已经明显表露出敌对的态度，要想进入他们所夺下的这片区域，势必会引发一场魔族内乱，如此一来，有机可趁的反倒是人族方面，毕竟人族哪怕失去一道渡口，也依旧有其他的渡口，而魔族哪怕自己修建渡口，所制造出的船只也无法渡过界河，因为缺少人族的机密技术。

权衡利弊之下，我还是决定暂时维持观察者的身份，视情况诱导乃至于协助米纳斯的行动，不管怎么说她都有着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米纳斯对着虚空轻轻一踏，好似落叶般稳稳地站定到城墙的边缘，借助一些掩体隐藏住自己的身影，而后眯着眼慎重确认起城内的状况。

「怎么回事，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那位〈邪龙王〉是不打算强毁圣十字碑吗？」

想来是多年从事危险的雇佣工作，米纳斯并未莽撞地向天空中的怪物发起挑战，而是分外冷静地观察着战况，只是见黑翼巨龙全然没有动静，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困惑起来。

我一直紧随于米纳斯身后，方才通过坍塌的城门大致把握城内的状况，而现在站在高处俯瞰全景，可以把握的情报自然更是丰富。

因为米纳斯方才这自言自语的问题，我第一时间将视线抛向城池的中心区域。

可以看到，相比秩序混乱的其他区域而言，中心区域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迎击态势，哪怕面对密密麻麻的飞行魔兽的攻击，镇守领主府——更确切来说，是镇守领主府内的圣十字碑的黄金军都能稳妥地应对，哪怕有人受伤也全然不曾阵型混乱。

显然，王国军方面是考虑到圣十字碑的重要性，将军中好手都集中安排到这一带来，毕竟，一旦圣十字碑被毁坏，又让叛魔军竖起断十字碑的话，接下来三个月这方圆十里便会成为人族禁区。

不过换言之，只要镇守住圣十字碑，那么这场仗便还有足够的胜算——前提是猩红军能顺利抵挡住叛魔军总队的话。

「有点意思，她是在静观其变吗……还是在等同级别的人族出手？」

正如米纳斯所说的那样，那黑翼巨龙只是于高空中无声吐息，放任一缕缕灰黑雾霭于大气中弥散，而那双猩红的眸子冷冷地俯瞰着大地，似是毫不在意圣十字碑的问题。

我不由微微拧起眉头，叛魔族的家伙多是战争狂，虽然也会考虑战术等等，但总的来说是倾向于强攻——也就是正面作战的。

以提亚马特的实力，短时间摧毁这一带不成问题，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要么是怀疑人族有埋伏，要么是不屑于对这些无能之辈出手。

其实一如人族总是蔑视魔族那般，魔族也对人族极其感到不屑，对于魔族而言，〈恩赐〉乃是来历不明的外来力量，与吸收月华而壮大的肉身之力大不相同，前者是被授予的，而后者是自己收获的，那么自然会有轻视感。

尤其是先代魔王在位时期，魔族强大的实力打得人族节节败退，魔族的自尊心也是异常膨胀，那些战役中幸存下来的魔族士兵绝大多数都对人族不屑一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上位之后，魔族内部闹出各种乱子的理由之一。

「你还不打算出手吗？再等一会儿，援兵怕都是要来了。」

我对着米纳斯微微挑起眉梢，可她注定看不见我面具下的表情。

「我说过了，别对我指手画脚，我自己有主意。」

「行，那我先过去了。」

「……什么？」

我轻轻一拍米纳斯的肩膀，浑然不理会她那愕然的声音，猛地对着城墙一踏，好似箭矢般朝着高空中的黑翼巨龙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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