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死

天是阴暗的，这个城市是灰暗的。

就算这里的灯火把这高楼林立的水泥丛林营造多么灯红酒绿，在这里行走的人们，也不会为它多看一眼，每个人的眼里，只有近在眼前的工作和遥不可及的未来，就像是我站在密不透风的十字路口，关注到我的只有堵车堵得七窍升天的手机，用喇叭喧闹着我的存在感。

天好像要下雨了，云阴沉的可怕，明明还没有到夜晚，周围就已经变得阴暗，一阵潮湿的风不知从哪吹来，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躲到街边的某个角落，窥视着这个城市庸碌的人群。

这个城市很大，新建的柏油路还在不断的外扩展，一圈一圈的给这个城市膨胀的体积，听说城东边又建了一个商业广场，等脚手架褪去，这座水泥丛林里面又会多出一个几十年不倒的长青古树。

这个城市也很小，体积膨胀的再快，也膨胀不过拥挤的人潮。有人想从这里出去，有人想来到这里，看这里的花花世界，看这里的金树银花。想走的人走不掉，想来的人不想走，这座城市的上空是金钱的堆砌的琼楼玉宇，台阶是一个个和自己并肩的人。而此刻，这条大街上的大部分的人都在想，要下雨了，路不好走了。

可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提着的那个廉价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廉价的生活用品。这些玩意的包装上，模特们拿着产品笑靥如花，尽管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知道，无论用多少也不会变得更好，我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这是在干嘛。”

轰隆！天终于下起了雨，街道空了一些，但随即又被无数的雨伞吞没，花花绿绿的色彩，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也撑起了自己的伞，走入了到人群之中。

公交站，公交车，投币，发呆，换乘，投币，然后继续发呆，只要几个硬币，你就能从繁华和喧闹走向无声与寂静，回到自己的家。

回家？半路上我空荡的大脑突然想起了小学品德课本上的一个小故事，警察遇见了一个喝醉的流浪汉，发现他是有名的富豪，警察要带回家，富豪哭着说道：那是房子不是家。

小时候觉得这鸡汤不错，长大一点觉得有钱人真会玩，再长大一点就觉得这没什么，这不就人吗？拥有家庭的人想要钱，于是拼命想挣钱，满脑子就觉得钱真好。等真的成功了，回过头发现家人没了，于是感叹钱不重要，家才好。人就是这样，总是盯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等得到了，又觉得自己失去的东西才是好的。

就像是我这个资深宅男，难得出一次远门，总想去这个城市的中心看看，不看那些高楼大厦，就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门卫，电梯，钥匙，灯光，一个空荡的房子和一个没有对象可以打招呼的我。

记得不知道是谁说的，说人生来世上总是痛苦的，因为人有欲望，而欲望是填不满的，穷人的想要钱，有钱的人想要**，而**来源于自己身体里的巴多胺，我似乎天生欲望不足，巴多胺也无感，我是个孤儿，习惯一个人。

钱赚的不多，但够用，郊区里租着一个不大的房子，也不想买房。房子也不用多大，因为我最熟悉的就是我的房间，不想找对象，也不想交什么朋友，消遣只要网络，看看番，玩玩游戏，一个人，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外面雨下的再大，也与我无关。

咔，咔，咔，嗡~~~~

房间里秒针在转动，电脑的主机在运转，我不想听音乐，我的歌单里只有过去的老歌，现在的新歌总是那么的无趣，都是在捡十几年前的老歌底子，我似乎在等，等自己一觉不起的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我接通，电话的那头有哽咽的哭声，有嘈杂的警铃声，所有的声音搅成了一团，直到我把手机挂了，我站了起来，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黑西装，今天，我要出席一个葬礼。

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孤儿院院长是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信仰上帝，孤儿院就建在教堂的旁边，小时候的我听着教堂的钟声，神父的道理，修女的唱声长大。在我的印象里，老太婆像一个修女更像过孤儿院院长，她喜欢念玫瑰经，每天都要早祷，晚祷，饭前祷还拉着我们一起，真的是烦的要死。她的手里啊总是篡着一串念珠，似乎是在为人祈祷，或许是祈祷早一天能找到收养我的家庭，可惜啊，我不怎么讨人喜欢，在孤儿院混到了长大也没人要。

今天她走了，去见她心心念念的上帝，车祸，一点痛苦都没有。

老太婆的葬礼办的很大，虽然她一生未嫁，膝下无子，但是做了一辈子的孤儿院院长极有人望，教会给她办了隆重的葬礼，本堂的神父为她主持，她生前相熟的修女，神父们也从自己的堂区赶来，反而是她带了一辈子的孩子，除了我之外就没几个了。

天依旧在下雨，世界依旧阴阴沉沉的，老太婆躺在棺材里，身上铺着白色的纱布，我们在底下念着圣经，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她以前给我的念珠，认真的念着经文。我虽然在教堂边长大，我却不信上帝，从小也是皮的很，也没认真念过多少次经文，但我却会所有的经文，因为是她教的，所以我都会。

葬礼的仪式我很熟悉，以前有教友家里办葬礼的时候她都会带着我去，帮他们念经，当弥撒的辅祭，教友的葬礼一般都没有这么正式，一般都是按着当地的习俗来，最后才是神父开一次弥撒，我知道，她是故意带我去的，孤儿院里的伙食永远是那样，带着我去可以去蹭一顿酒席，这大概是她不多的小心思了吧。

现在她躺在了那里，我坐在了这里。

老太婆上了车，要去火葬场了，我没有上车，也不想上车，一个人站在路边，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花。车子开过，我放下了伞，在漫天雨水中看着车子远去，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我的眼中，我把花放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下，听她说了，当年她在这里捡到了我，只有一个襁褓和不会哭的我，她给了我名字，她给了我人生，她走了，我只想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

我看着那块石头，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身体，我说道：

“老太婆，今天的天气不错，非常的适合我。”

“老太婆，你跟我说捡到我的那天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雨，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雨生，我很喜欢，谢谢你。”

“不过真好的，又一次的可以跟你说再见，看来，到这里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伸出手，往旁边一抓，抓住了一个漆黑的影子：“你说，是不是啊，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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