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厄运】的厄运（5）

当孤独而唯一的【厄运神格】如同灰色幽灵一般，在无数的世界与世界交界处的【虚空轨道】中，拖曳着灰色轨迹穿行的时候。它究竟感受到了什么——才下定决心，结束了漫长而寂寞的世界巡游，破开了小灰所在的世界，坠落般落入了小灰的身体内？

那时，小灰身上所拥有的，是怎样的力量、情绪、期盼或者说……绝望，吸引了这枚【厄运神格】？

叶未白猜测——那是一具尸体——一具刚刚自杀尚未冷却的尸体。

自杀手法大概是……割腕。

地点是家中的卧室。

身份是小灰的妈妈。

原因是——虽然原因已然不重要、而且也充满了未知——但根据小灰褪去灰色粒子后暴露出来的苍白而病弱的脸，叶未白猜测，小灰“身前”应该是患有重病、甚至是绝症——而这可能便是小灰的妈妈自杀的原因之一，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丈夫携款逃跑？

具体是前因后果是如何的呢？小灰本人不说，不得而知，可敏锐如叶未白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世间比起绝望更加痛苦的是，当你坚定信念、用尽全身力气、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前面还有希望，你坚持着、坚持着、坚持着、坚持得狼狈不堪、毫无尊严——直到你露出笑容，以为终于度过了这个绝望的时候——才发现前面还有更大的绝望，在无声嘲笑着、凝视着你、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你的到来。

柳暗花明令人欣喜、柳明花暗令人绝望。

【厄运】进入小灰身体的一瞬间，【成神】的小灰的疾病大概就痊愈了——神怎么会生病呢？

原本就躺在病床上，孤独而无望地等着死神来临的小灰，蓦然感觉到久违的生命力仿佛破冰的嫩芽般在自己体内伸展腰肢——毫无理由的，她痊愈了！

那时候，她的第一个举动或许会是大笑、或许会是大哭、或是大叫、甚至是大骂——这些都属未知，然而她最想告诉的人，却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肯定——那就一直在照顾她的妈妈。

于是啊。

她以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尝试过的“跳跃”这个姿态，跃下了床。

拖鞋已经来不及穿了，踩着冰凉的地板，那在以往根本无法承受的凉度此时此刻丝毫无法剪灭她心中的欣喜与期待——期待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后，看到妈妈露出那不知道多少脸没有展露过的笑容——那一定是灿烂到耀眼的温柔笑容、足以冲淡所有岁月的皱纹。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慌乱穿过“陌生”的客厅，踉跄地跑到了妈妈的卧室门前。

然后，她深呼吸着、笑颜如花着、欣喜若狂着，推开了那扇名为【厄运】的门——看到了房间里、黑暗中、床头上，那具写满“绝望”两个字的尸体。

黑暗中的橘黄色灯光下，红色的鲜血，流淌着，在手腕流淌着、在手臂流淌着、在指尖流淌着、然后在地板流淌着、顺着木质地板的纹路……流到了小灰洁白如雪的脚下。

那个时候，尚且映在小灰脸上还未消褪的明媚笑靥——会是怎样的扭曲颜色呢？

叶未白想：那大概就是【厄运】的颜色吧。

而更加厄运的是——【厄运神格】在将小灰转移至【里世界】的同时，也将她妈妈的尸体……转移了过来。

叶未白早就发现了，小灰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被固定在了八点十五分到九点十五分，墙上的钟表也好、电视里的节目也好、窗外的阳光也好……一直在循环。

可是，为什么【厄运神格】要锁定这短短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未白猜测，那大概是——【厄运神格】将时间刚刚好地卡在了小灰的妈妈彻底死去的那一刻——也就是说，即使重来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这次小灰用尽全力去奔跑，推开门，依旧只能看到那具尸体和满地的鲜血……不是因为小灰不够快，只是……时间的关键点已经被【厄运神格】它恶意地、丑陋地、令人作呕地——掐死了。

无论小灰怎么努力，怎么一次次反省，费尽心机缩短过程时间，甚至是就直接开口声嘶力竭地大喊——“妈妈，不要！”

都是徒劳的，她颤抖着推开门，能看到的只有那“唯一”的画面——那充满绝望与厄运的画面。

而这——正是【厄运神格】所以之为食的吧。

如果，【厄运神格】这种特性是来自于第一代的【厄运】，那初代【厄运】还真是个性格恶劣到极点的神明啊。

“比我还要恶劣上无数倍啊。”叶未白忍不住喃喃自语，“甚至还剥夺了小灰的表情，即使遇到了这种【厄运】，却只允许她【笑】——真是性格有够恶劣啊，这只神。”

……

……

两个小时之前。

“让你哭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叶未白笑着，如此问到。

呼啸旋转的灰色粒子风暴后面，影影绰绰的小灰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含着冰冷的笑意。

然而此时此刻的叶未白却知道，小灰并没有在“笑”。

“小灰啊。”见小灰选择沉默，叶未白轻声地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呢，很擅长读懂人的表情——无论是表达出来的、还是没有表达出来的，我都可以通过蛛丝马迹轻松地精确把握——心理上称这种能力为‘同理心’。”

“所以啊……即使你此刻你一直在【笑】着，我也看得到哦，看得到你的笑容背后真正的表情哦，你啊，现在正在K——”

“——够了！！！”

喝声如雷！

短裙与发丝飞舞间，【厄运】凌空飞起。

轰——！

旋转不休的灰色的风暴蓦然炸开，仿佛海啸一般，朝叶未白席卷而去，势如破竹、气势汹涌，却在触碰到他一脸微笑表情的脸的前一刹那，回卷倒流、消散不见。

小灰漂浮在半空中，以凛然而风华绝代的姿态，俯视的姿态，看着叶未白：“你——”

小灰的话并未说完，然而叶未白却很自然地接口道：“我信你敢杀我。”

“……”

小灰凝视着叶未白，那燃烧着灰色粒子的双瞳中，波涛汹涌地倒映着叶未白那张波澜不惊、微笑着的脸。

“啧。”过了半晌，小灰忽然猛地一个咂舌，然后收敛了周身所有的粒子，又变回了那高中少女的柔弱姿态，她轻飘飘地落回了沙发上。

“小白啊~”小灰的脖子枕在沙发扶手上，仰着脸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声音稍微有些轻软。

“嗯。”

“咱现在有点后悔找了你呀，你说怎么办？”

“没关系，等赢了这个游戏，我们就契约结束了。”

“……”小灰微微沉默，随后笑道：“也对。不过——我还是要说——小白，咱很不、很不、很不、很不喜欢你~”

小灰说了一共四个“很不”——看起来真的是很讨厌叶未白。

叶未白却是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啧。”小灰微微侧脸，斜睨了他一眼。

“好啦~你先待一会儿吧，咱还要去【交易】那里解决一下事情才行。”

“多久？”

“嘛，不出意外的话，很快。”

“嗯。”

……

……

然而。

出了意外。

……

……

“你好，少年，我是【时】。

【厄运】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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