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多余】的少寒（3）

“今天生物学的免疫反应好难哦。”

“嗯？还好吧，它的定义书上不是讲得挺清楚明白的么？”

对话发生在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巴士上。

巴士开在拥堵的城南大道上，缓慢的前行着。正值中午放学下班时间，车上人很多，摩肩擦踵，或低头看手机，或呆呆望着窗外，大多是附近的学生。

两名看上去初中生打扮的女生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正凑着头在聊着今天学的新知识点。

“它的定义——‘机体对于异己成分做出的防御反应’，这个我清楚呀。”短头发的女生扶了扶眼镜，说道。

“那不就很明白了么。”扎着马尾的女生点点头。

“但是什么算是异己呢？”短发女生疑惑道：“这个定义其实不算清楚吧？是外来的杂物么？可是食物也是外来的吧？”

“呃，我记得老师说有些身体内部的也算是异己成分。”

“啊，是吗……”短发女生苦恼地叹了口气，“好复杂啊，这些定义。”

“也没那么难。”她的同伴拉了拉她的手，安慰道:“反正你记住异己成分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行了。”

“呃……对不对的啊？”

“我想……”

<天元酒店站到了，天元酒店站到了，前往……的请下车……>

随着声音，车门开启。

霎时间，仿佛洪水泄洪。

脚步声起，人流开始涌动，洪水之中，一个瘦小的身体背着蜗牛壳一般沉重的包，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推向车门。

“别挡住路。”

“往前走。”

“动一动。”

所有人都在往前看，迫切地想要下车，没有人看看脚下，他们似乎目的都很明确，又似乎其实并不知道去往何处。

握住扶手的小手一下子就被挣脱开来，她努力稳住身体，不让手中的包跌落在地上，但却再也顾不上脚步，踉跄着一步一步向后退——顺着人流的方向。

“不，我不下车……”

她微弱的声音被埋葬在嘈杂的人声中，就如同瘦弱的身体被淹没在人海中，最终被挤下了车。

涌出车门的人流迅速四散而去，只留下小女孩呆立在原地。

“别……”

微微喘着气，她咬了咬唇，看着关上车门后便迫不及待开走的40路公交车，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来不及伸出去的手。

下一辆车……倒也没关系，只是可惜……没听到最后。

——到底什么是【异己成分】呢？

冒着雨，冲进车站，小女孩懊恼地发现自己忘带伞了。

靠着车站的广告牌，她将手中重重的行李袋放下。右手伸进了口袋，掏出了爷爷在临行前给她的新手机，她还不是很会用，手指艰涩地滑动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通讯录。

通讯录中只有寥寥几个人的名字。

略显茫然地扫视着，指尖与视线骤然定个在了某个名字上面。

【大白】——那个名字是这样略显亲切的两个字。

小女孩回忆起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嘴角不由自主微微抿起，似乎……有些上翘。

<你可以叫我大叔，或者，白叔也行，但是——别叫我小叔，这称呼听起来糟透了，充满了FLAG的气息。喂？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好歹给个反应啊。>

<好……>

<啊？>

<……烦。>

<你这丫头……以为我不敢打你啊。连个称呼都不会喊，这可是最基本的礼貌，做不到么？>微微抬眸，男人故意激她。

<谁做不到了！>小女孩瞪着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疲惫男人，恶狠狠道：<我才不会叫你大叔，也不会叫你白叔。叫什么是我的自由！>

<啊哈……>

<大……白！>小女孩咬了咬唇，忽然眼前一亮，<大白！我要叫你大白！>

<这称呼……你以为我不知道老爸养的那条蠢狗叫小白啊？>男人笑骂着，<换个。>

<不换！>小女孩摇头。

<不换？>

<不换！>

<啧，还挺有主见。>男人站起身来，走向小女孩，抬起了手，作势要打，恐吓道：<打爆你的小屁股哦。>

<打我。>小女孩却是躲也不躲，站定了，一脸倔强地与男人对视，<也不换，我也不换！>

男人微微一怔，他从小女孩那双清丽的双瞳中读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情绪，那不仅仅是赌气与开玩笑那么肤浅的情绪。

那是专属于小孩子特有的认真、原则与坚守。

虽然不清楚那份原则是什么，又来自于哪里，但是男人尊重这份感情。

于是他抬起的手，轻轻地放了下去——才怪。

啪！

<痛！>小女孩睁大了双眼，捂住了小屁股。

男人施施然收回了刚才做出袭击动作的右手，笑道：<这就算成交了。>

还来不及愤怒的小女孩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微微一笑，疲惫的笑容中带着温和与柔软，<一个巴掌换一个称呼——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

男人眨眨眼，<只属于我和你——可别跟第三个人说。>

<只属于……我和你……>

仿佛触电，听到这句话，小女孩的双瞳一瞬间缩小成了点状，并且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就要就此融化。

不仅是双瞳，她瘦小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她那纤细的背仿佛一直承受了巨山一样的沉重，只是始终很好地掩饰着，直到这一刻才有所松懈，门扉轻开，向外界透露了出来分毫的压抑。

但很快，大门又紧闭了，小女孩又恢复了平常，她低下头，咬住唇，长发遮住双瞳，她用颤抖而沉闷的声线，恶狠狠地丢出了一句。

<谁要跟你……做什么交易！

莫名其妙的大白……>

……

……

过去的某些片段总是令人怀念。

只是小女孩那翘起来的嘴角，很快又被抚平。

看着手机中的名字，手指头颤抖着，却始终没有点下去。

空出来的左手微微用力，握成拳头，表现出她的内心的挣扎。

最终，她还是没有拨通那个电话，将手机收回了口袋中。

“约定。”

微微地吐了一口气，少寒默默提起了行李包，亦步亦趋地随着人流上了车。

“我绝对不会是那个率先打破的人。”

……

……

<大白，你最近很奇怪。>

<就到这里吧。>

<……什么意思。>

<少寒，来做个约定吧。>

<……>

<让一切归零。>

<凭什么？>

<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会这么做。只不过，若是你这么做了，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我这么做的答案。还是说，你怕了？>

<……谁怕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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