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死去

沉重。

无形之力令她如负大山、动弹不得。

但更让她浑身发冷的那无所谓在的恶意，浓如浓浆、黑如黑墨的恶意，一层、一层、一层裹住了赵明明，将她吞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偏偏要漏出一丝缝隙，让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厄运的降临——那粗重的呼吸声、令人晕厥的酒后污渍味，已经近在咫尺。

他在打量着她露在校裙外的纤细小腿，还有沾着被汗水打湿发丝的白皙颈部，他毫不掩饰那带着贪婪的恶意。

赵明明她第一次，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发问——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要选择是我？

为什么偏偏让这些不幸降临到我头上？”

疑惑得不到解答，【世界】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漠然、高远、一言不发，却毫不掩饰那如水银般泼洒下来的恶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发出最后一个问题，却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复。

于是她的疑惑开始扭曲、发酵，没有沉淀，而是一点点堆叠，如同一滩一滩的污泥被无形的手混在一起，越来越浓，越来越黑。

可是明明如此痛苦，偏偏她就是不能透露出过多的悲伤与愤怒，否则就会被【系统】所察觉，新的赵明明就会应运而生，将会来“杀死”她，继承她的记忆，成为新的“赵明明”。

“开什么玩笑啊——

什么新的赵明明？

那些伪物！

我才是真正的、唯一的赵明明——无论世界刷新多少次、重来多少回，我才是那个唯一的赵明明。”

“所以——是这样么？”少女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么？——【世界】——你是想要刷新掉我么？刷新我07498号赵明明么？”

“你发现了么——发现了我没有被成功刷新么？所以要来纠正我这个错误了么？”

“无法直接下手，所以就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么？”

“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既然我可以反抗成功你第一次，那我就可以有第二次——”

“我不会认输的，我是绝对——”

少女愈发激昂的思绪戛然而止，她感觉到有手在解开她的校服扣子，粗糙的纹理摩擦着她的颈部肌肤，令她如坠冰窟。

“不——”

赵明明的思绪一瞬间空白之后，瞬间凝固成一点，死死地定格在自己的身上，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手，阴冷地滑过身体，仿佛一只湿滑的蛇。

从脖子开始，向下，向衣服里面探去。

说到底，无论赵明明的身份如何特殊，无论她“死”过多少次，又曾经杀死过多少个自己，她的设定始终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高中生罢了。

她不该承受如此的厄运的。

她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厄运的。

“不要——”

在切身的厄运面前，所有的坚持在一瞬间瓦解，所有的看似坚定的情绪也在一瞬间崩溃，她的喉咙中发出无助的声音，那是哽咽的哭腔。

“谁来救救我。”

……

……

“我来。”

发出声音的是小琳。

“这个裂缝你是没有办法钻进去的。”

小琳指的是那块镜面上突然出现的一道黑色裂缝，那条裂缝并不大，不过一条线的粗细，在镜面的右上角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镜子的左下角，正好落在那个中年男人的头顶。

这裂缝也是在那个落魄中年男人的手触碰到赵明明的一瞬间，出现的。

无论怎么看，再联想到之前的【世界】信息交汇，都像是，通过这道裂缝就可以进入这个镜中【世界】。

叶未白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他明显感觉到对于这道裂缝而言，他太“大”了。

这个时候，小琳发出诚恳的声音，“我可以进去，我现在是纯粹的精神体，这道裂缝，对于我来说刚刚好。”

叶未白没有立刻答应，他看着镜中那开始哭泣的少女，淡淡道，“我也可以任由厄运发展，或者创造更多的厄运，‘撑’开这道裂缝。”

“不。你不会的。”小琳说道，“【魔王】，对于你来说，已经太多了。”

不知道她说的太多了，是指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还是指什么。

叶未白朝那把剑伸出了手，无形之力裹着长剑落在他手中，他将剑柄轻轻靠在镜面裂缝上。

“你还在等什么？”他问。

小琳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实现了梦寐以求的事情，才在发呆。

她不再犹豫，钻进镜中裂缝。

五彩斑斓的光芒在眼前闪烁，一同明灭不定的还有那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一股即视感涌上小琳心头，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一瞬间之后，久违的嗅觉回到她身上，继而是听觉，与视觉。

眼前明月模糊，她立刻意识到她成功发地进入了镜中【世界】。

“哈哈哈哈——【魔王】。任你再怎么精明，还不是被我骗——”

只是还不待她开始狂喜，随着触觉的恢复，巨大的窒息感与痛楚感涌上全身，她一瞬间脑袋空白。

“什——么——？”

小琳努力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她之所以感觉到视线模糊，是因为她正被人死死得掐住了脖子，氧气的缺失，让小琳生来第一次品尝到名为“窒息”的痛苦。

即使是在与【魔王】的战斗中，被那个谋划了上千年的布局给算计的死死的，她还是在最后都保持了神祗的威严，不曾真正在生理上受到半点伤害。

连血都没有流过，更别说如同打架斗殴一般被人掐住脖子，毫无还手之力，她何曾经历过如此痛苦？！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苦——！

这一瞬间，在小琳的脑海中，再无半点神明身份所留下来的残骸，只有随着愈发挣扎愈发稀薄的体内空气，而愈发浓郁的痛苦——先是二氧化碳升高，呼吸困难，意识开始模糊，继而全身开始痉挛，血管收缩，最后身体的挣扎开始无力，瞳孔渐渐涣散。

弥留之际，小琳隐约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别想——别想杀死我——”

那是赵明明么？掐住我的是赵明明么？！

小琳在脑海中想。

那我现在呢？难道说我进入了那个中年大叔的身体么？那在我进入这个身体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个成年男人，居然会被一个高中女生杀死？

“想杀死我，那你就去死吧！

你这个伪物！”

伪物……那是什么？

冰冷的死亡潮水般吞没全身，小琳忽然觉得很可笑——

没想到，我身为一方神明，没有死在【英雄王】手上，没有死在【魔王】手上。

居然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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