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不愿醒来

几分钟之后，明翼清醒了过来。

在他面前，凯洛已经浑身是血，筋骨尽断，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眼神中褪去那抹晦暗，重新恢复清明的明翼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江倒海，难以自制地趴在一旁吐了起来。

“呕！”

呕出来的全部都是血水。

吐完之后，明翼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墙角，扫视着身边无数具血迹斑驳的尸体，突然轻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变大，变得疯癫，变得肆无忌惮，变得撕心裂肺。

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干哑的嘶吼。

死了。全死了。

梅尔姐，白链大哥，秋子小姐……洛基小队的大家。

全部都死了。

尤其是凯洛，他不是死在和敌人的战斗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甚至没有证据能确定他是内奸，就残忍的虐杀了他的生命。

那种状态下的自己，连他自己想起来都是一阵头昏恶心，几欲作呕。

那确实不是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刚过D级的弱小崩坏者，被紫发青年随手一拍就半死不活的蝼蚁。

那又确实是自己。

自己清楚的记得，自己弄爆了那些人的脑袋，弄爆了紫发青年的眼球，还用石头将他的头颅砸成烂。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念头，记忆都那么清晰，就和自己亲身经历没有任何区别。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吗？是自己精神分裂了吗？

还是说……那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些想法弄的明翼浑身发冷，他瑟瑟发抖地抱住了自己。

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羡慕另一种状态下的自己的想法？

那个杀人如麻、毫无人性，强大，又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自己。

那个仿佛主宰众生的自己。

明翼陷入了极端的矛盾之中。

一方面，他愤怒于杀死洛基小队的那些人，怨恨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渴望自己能拥有强大的、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可另一方面，他又对拥有那种力量的自己不可避免的产生害怕、恐惧与敬畏的心理。

那种力量太强大了，自己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那种状态下，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来自道德、法律或者实力的束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完全不经过考虑，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来做。

只要想做，那就做，不会考虑能不能做成、应不应该做成的情况，似乎只要自己做了就一定能做到。

真的好像神明一样。

“唔！”明翼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自己精神已经在这样剧烈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濒临崩溃了。

上一次，自己如此恐惧迷茫的时候，还是学姐来到自己房间，好言安慰后才恢复了平静的。

可眼下，自己已经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不会有任何人来安慰自己，这残酷的事实也得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不能告诉别人。

孤独。寂静。沉默。随波逐流。

原本宁静的学院生活几乎快让明翼忘记一开始自己不正常的经历了。而此刻，明翼再次感觉到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进了一片无边无际、浓郁粘稠的黑暗之中。

我想救大家啊。

可谁来救救我啊。

明翼突然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

——

哭累了。

想睡觉了。

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明翼有些恍惚，一种不切实际的即视感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是不是……我其实是在做梦啊？

是个噩梦吧。一个大家都死去的噩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肯定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太过忧虑，总是害怕身边的人会一个眨眼就再也见不到了，才会做这么一个大家都不在了的梦。

是最近为了学园祭，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吧？总是不知疲倦的训练，想着“要完成和学姐的约定，成为可以让她依靠的人”之类的，就不停的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对啊。应该是这样的。肯定是只要醒来，一切都会变美好的梦。

醒来就会看见梅尔姐像大姐姐一样的笑容，看到白链大哥板着脸却嘴里停不住的关心，看到秋子小姐温柔恬静的在自己耳边低语，看到凯文、卡皮尔、凯洛、金宣文正对着自己爽朗地笑着——

那还等什么呢？快睡吧。

等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见大家了。

睡吧。

——

——

明翼睁开了眼。

是天花板，但不是实验室的天花板。

是在某个房间里，但不是自己的宿舍。

身体很沉重，但没有痛感、没有伤痕。

实验室里的一切已经恍如隔世一般，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连自己的记忆都不那么清楚了。就是那种，醒来之后会在七秒钟内忘掉梦里的内容一样。

果然是梦啊。明翼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床边，有人坐着，注意到了自己睁眼后，那人惊喜地叫了出来：“啊！明翼先生！你醒了！”

那人似乎重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脯：“太好了~都快担心死了。”

正是充满活力、元气满满的橙发少女沙丽娜。

明翼勉强支撑起还没什么力气的身体，坐了起来，然后露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翼，你没事。”一道熟悉却又有些出人意料的声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明翼扭过头去，这才看到这边还坐着一个安静又美丽的白发少女。

是千。

“诶？千也在这里吗？”明翼有些吃惊，随即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连不爱与人交流、一直远离人群的千都主动来看望自己，看来是真的很关心自己呢。想到这里明翼就觉得有种莫名的幸福。

“千，谢谢你。”明翼感激地对千说。

千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一样，片刻后她一脸认真地说：“你没事就好。”

明翼灿烂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给你们两个说啊，刚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学园祭结束后，我们在领取奖励的地方被袭击了，梅尔姐、白链大哥，还有洛基小队的大家都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旁的沙丽娜脸色变了变，她抿住了嘴唇，轻声到：

“那个……明翼先生……”

“啊，抱歉抱歉，只顾着自说自话了，”明翼挠着头嘿嘿一笑，“你们肯定不知道洛基小队吧？我跟你们说，那是一个很厉害的战斗小队哦，里面的大家人都非常的好，当初就是他们带我来的解脱者集团呢——”

“明翼先生，请您先等一下……”

“不仅是我，还有肖程程那个家伙，他也和洛基小队的大家关系很好呢！只不过好久没见了啊，好想再见一面，聊聊天什么的，说不定他们也会为我们现在的变化而骄傲呢——”

“明翼先生……”

“啊对了，肖程程那个家伙跑哪里去了？怎么我训练昏倒了都不来看我？真是个靠不住的损友啊，亏我还每天晚上忍受这家伙的呼噜声。早知道他这么没义气，就应该一脚把他踹醒——”

“明翼先生！”沙丽娜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硬生生打断了明翼的自说自话。

沙丽娜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

“那个……不是梦。”

明翼愣了一下，随即开玩笑地说：“你在说什么呢沙丽娜，那个当然是——”

“莫闻老师赶返回去的时候，实验楼里的洛基小队和研究人员全部都死了，还有很多不明来历的武装人员尸体。”沙丽娜没有理会明翼的话，继续说道，“实验的物品下落不明，现场只有你、肖程程和楚彤三人满是血迹的昏迷不醒。”

“抱歉，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了。”

明翼沉默不语，双手狠狠地攥了起来。

不知多久，才响起他略带哭腔的声音。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明翼低着头，死死地咬住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但是……但是……”

“怎么可能接受的了啊，大家全都死去这种事情……”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明翼的拳头之上，好像燥热夏夜里的一阵凉风，一下子让明翼激动的平静了下来。

千用双手握住明翼的拳头，嘴里轻柔地说：

“不要再想了，已经……全部都结束了。”

明翼好像被一股暖流融化了防线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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