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二天上班的状况比起第一天更糟。

上班时间过去半个钟头都没看到任何人出现。

去人事部问了下，说这些人多半是在楼下的奶茶店里。

于是我阴沉着脸走进店内，果然在角落里逮到这群旷工喝奶茶的下属。

“你们知道现在是几点？”

叶璐璐翘着腿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一边咀嚼椰果一边回答。

“是早餐时间。”

“是上班时间！”

我把一沓文件用力砸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里是我收集过来的，前面一年的公司数据报表。简直难以置信，公司从一年前在柴木市建立分部到现在，居然连一单都没接过？真亏总公司还没把这里废除！”

“哇喔，形势严峻呢。”

她夸张地睁大眼睛，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眼底的戏谑没有任何改变。

“何止是形势严峻？这已经是无可救药了好吧？我都想知道你们第一任市场部部长是怎么放任你们成现在这样的。”

“这个问题嘛，总而言之就成这样咯。每天吃吃喝喝，偶尔出去唱唱歌，看电影，心情好就去野外烧烤，心情不好就去玩桌游，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还真想知道你们第一任部长到底是什么人才？”

“不敢不敢，多谢夸奖，就是小女子我喔。”

“……”

原来罪魁祸首就在我面前啊！

叶璐璐露出比奶茶还甜的笑颜，像是要教导我什么似的说道。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啦，从某种意义上调到这里来还挺轻松的哦？就算过不了多久你又要调走，但这段时间你就当公司给你带薪休假就行啦，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时间到了心满意足的调走就好了！”

“之前来的部长你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那当然！毕竟我可是第一任部长，是他们的前辈嘛，当然要负起责任教导他们！你说是吧，后辈？”

“……”

她站起身拍了拍我肩膀，微微仰起头发出邀请。

“我们接下来要去打保龄球了，你要一起去吗？”

“喝完奶茶就去锻炼，你可真是勤勉呢。”

“毕竟卡路里是女孩子最大的敌人嘛！”

“那你接下来的敌人可能又多了一个。”

我也对她露出微笑，但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也就是我。”

“喔……”

叶璐璐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眼里的热情逐渐冷淡。

“那你加油咯。”

说罢她就带着市场部的年轻人浩浩荡荡离开奶茶店。

形式变得比第一天更加严峻，我不禁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那个……”

忽然听到说话声，我抬起头发现是市场部那群年轻人中的一个。

“能帮我拿下里面的包吗？”

我点了点头顺手把角落的包递给他，接过包后他有些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那什么……部长。”

临走时他有些犹豫地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别招惹叶璐璐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叶璐璐……她爸就是KD国际的董事长。”

“……”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直到他走远了我还没从这个消息中给予我的震惊中走出来。

叶璐璐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难怪市场部这些年轻人敢跟着她违背上级，难怪跟人事部的员工提出辞退她，对方会表现得这么为难。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叶璐璐能这么胆大妄为……原来整个公司都她家开的。

或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个跳梁小丑吧。

在心灰意冷中第二天的工作也没什么进展，下班后孙思瑶吐槽我脸色比昨天更接近死亡。

事实上我已经在考虑主动申请调职了。

我当然可以像叶璐璐所说的那样，在被调职之前就当做带薪休假，无所事事地玩一个月。

但这样就像是对她屈服了一样——虽然逃避也好不到哪里去。

吃过晚饭后我回房间打开电脑，找出邮箱里从人事那边要过来的市场部员工简历。

我发现目前市场部总共八个员工，年纪竟然都是22到24岁之间，可以说全都没有工作经验。

其中叶璐璐的简历令我有些惊讶。

叶璐璐，23岁，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商学系。

从学历而言她完全碾压我，但从她身上我也看到学历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能把刚建立的公司变成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这个当初的市场部部长要负起全责。

盖上笔记本电脑，我揉着脖子抬起头看向窗外，对面的窗帘忽然抖动了下。

果然今天也在偷窥嘛。

我靠在窗边默默注视着对面紧闭的窗户，不禁想象与外界仅靠一扇窗户勉强连接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不用察言观色，不用低声下气，无法接收到任何人的目光，不需要对着讨厌的事物强颜欢笑。

更不用向所谓的社会低头。

这样一想过着家里蹲的生活似乎也挺享受。

尽管明知道是种逃避和堕落，但还是无法抑制独处的快乐。

根据孙思瑶的说法，对窗房间的女生已经过了五年这样的生活。

也不知道作为资深家里蹲的她，眼里的世界会有什么不同——

“对窗的邻居，你好呀。”

于是我鬼使神差向对窗打起了招呼。

虽然对方紧闭着窗帘，但仅仅相隔两米，又是这么安静的夜晚，我相信她能听到。

“我是最近新搬过来的，叫做顾明哲。”

不知为何，这种神经质的行为令我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稍微放松。

“今年25岁，正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担任市场部的部长来着，不过最近大概要被调走了，说不定又会降职呢。”

感觉就像对着一口枯井倾泻烦恼似的，坏心情都随着话语飘向夜空。

而对窗的女生大概就是寄宿在枯井里的精灵？

这样一想还真浪漫。

“明明这两天才刚被调过来，这座城市都还没好好逛过，就匆匆忙忙上班，明明感觉是座不错的城市，却哪里都没去逛过。”

也许按照叶璐璐说的做我就能够彻底休息，但那样就等于跟她一起自甘堕落。

“明明想着要努力工作，可是下属完全不给我面子，从上班第一天起就根本不听我话呀。”

明明是很丢人的事，我却能用轻飘飘的心情叙述，反正最后也会随着夜风飘远。

“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下属敢这么违背上司？答案很简单，我万万没想到原来对方就是我公司老总的孩子呢！哇……这种剧情居然真的会在现实里出现？”

这些难以对李姨或是孙思瑶吐露的烦恼，面对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生我却能毫无顾忌的吐槽。

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对着山谷或是树洞宣泄。

“你是不是也觉得世事难料呢？”

这只是我自言自语罢了——然而对面的窗帘却忽然摇动，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果然你也这么觉得，那你说我继续跟她作对是不是不太明智？”

这回窗帘开始剧烈摇动，明明只是这样，我却莫名感觉对方正在笨拙地安慰我，所以说单身男性就是容易幻想。

“这哪里看得出你想说什么啊……但这个问题也只能靠我自己找答案。”

真是奇妙，原来对着一堵墙倾诉就能让心情愉快。

不……主要是因为对方是个安静的倾听者吧。

“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么多抱怨的话。”

对窗的动静消失了，伴随着晚风与蝉鸣，夜晚再度归于沉寂。

“那么，晚安。”

擅自开始又擅自结束，这场诉苦大会起源于我的神经质。

但我想如此奇异的互动今后还会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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