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他从山中来

驿外断桥边，一枝春雪冻梅花。陡生寒意的料峭春风，吹慢了路上行人的脚步。

一日东风一夜寒，出门在外的商旅与上下求索的学子不由得咒骂起天气，披上几天前才脱下的棉衣。

最难将息的时候，车马不行。纵使在京城之中，繁华图景也化为零星的商铺与小贩，不复原先酒旗林立车水马龙之景。

更何况，如今眼前这西南边陲的小镇呢？

莫阳镇在冷湿的空气之中寂寥着、冷清着，整个小镇仿佛这阴冷的天空一般死气沉沉。

平日里，莫阳镇虽为三寸之地，却因处于交联北越之地诸州的咽喉之处，又为通往伽蓝的必经之地，而显得颇具风情。虽无凤池之奢华，亦有柳杨之清新。

往来商旅途经于此难免踏入逆旅整顿歇息，瞻仰北辰的赶考学子也难免风尘仆仆，在此处落下脚跟。

因而此处，旅舍座座犹如林海之中的一点点白雪，亲切而自然，慰劳着一颗颗思乡疲惫的心。

如上文所言，今日不同于往常，稀稀疏疏的几行人影如鬼魅一般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游荡，令人黯然神伤，颇具销魂之意。

……

韩笑坐在旅舍的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青葱又朦胧的山林，整座山就像是被雨水轻轻晕开，看不明晰，绿意荡漾。他用双手托住下巴，看见这迷茫而无趣的春景，哪怕是他这样一个被他人称为无趣之人的家伙，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还要等到何时？”他的语气幽然，颇具哀怨，心里既不安，又郁闷。

没人知道他为何而烦恼，也无人陪在他身边分享他心中的苦闷。

他是在等人，等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但其人居远未来，不知要何时来到此地，他在这个小小的旅舍足足待了三日，也未尝见到那人的身影，自然也没有听见那人的消息。

毕竟这种天气也不方便出行，他可能也和自己一样对着连绵不绝的雨水暗自惆怅，对着屋檐上一滴滴向下滴的水珠发呆吧。

这么想着，他便有了些许安慰，打了个呵欠，靠在门旁慵懒地闭上双眼，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悠悠地睡去。

小镇宁静恬然，韩笑的梦里也如清风般怡人。他梦见江南的烟柳，梦见镜湖的明月，梦见潋滟清秀的青山秀水。对于自身仕途的美梦，他料想着自己平步青云，遥看魏阙，手握星辰，多么折羡世人。

梦中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梦到这里，他也就露出了一丝微笑，先前的忧愁如云一般消散了。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的面庞，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他缓缓睁开眼睛。惺忪的睡眼之中，一切都是如此虚无缥缈，想要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阵幽香被风裹挟着，他嗅到这隐约的芬芳，不由得朝远处望去。

倏地，一袭青衣从漫漫群山之中突兀地出现，那位青衣的翩翩君子从栈道缓缓走来。

君子的手中，捧着一盆青翠欲滴的小草，几朵洁白如玉的花瓣在草丛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迷人，仿佛花中的仙子。

韩笑瞬间生了兴趣，但神色也只是稍稍舒缓了一下，他没有看见自己渴望见到的那个身影，这让他心中依旧感到一阵失落。那张淡漠的脸上，只是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涟漪。

失望才是他的主基调。

不过眼前这人确实有些怪异，独自一人从大山深处走来，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之中依旧不撑一伞，不披蓑衣，而且还手捧着如此的鲜花，真可谓怪人。

那人的脚步看起来也并不算太快，然而就像是毫不费劲的，他已经站在了旅舍之前，目光有些恍惚，但在看见韩笑那张淡然到像是失去了情感的面庞之后，那目光一瞬荡起生机。

那人微微一笑，仰起脸来，声音如雨点打在蕉叶上一般清响。

“哟，你好啊。”

本想要错开目光的韩笑呆呆地抬起头，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同自己打招呼的飘然似仙的男子。

然而，长得并不像出尘的仙人，韩笑再度低下头去，眼前的男子一副寻常相貌，除了高大背脊挺拔之外，几乎平凡到了极点。

只是，那笑容让人有些难以释怀。那是一个纯粹而自然的笑容，是一个需要奢求才能露出的笑容。韩笑心中暗暗思索着，他微微牵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本想要露出一个回礼的笑容，但最后还是重重地下垂。

“你好。”

韩笑随口应道，站了起来，本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翻阅那几本早已烂熟的书籍，但眼前的男子却毫不在意地拉住自己的手腕。

“你妈妈应该教过你，打招呼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吧！”

韩笑感受着手腕传来的酸痛，目光冰冷，他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佩剑，神色中闪过一丝厉然，但最终还是化作平静。

他看向男子，男子并没有露出愤怒的神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坐下来吧，我看你也挺无聊的，来聊聊天吧，正好我也打算在这里歇歇脚。”

男子用力将韩笑按在了门槛上，半威胁式地坐在韩笑的身边，表情里带有特有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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