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都一夜（四）

第六章 王都一夜（四）

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名字是初雪？

除了被吾主所赋予的知识，我的脑中只有一段奇怪的记忆，那是吾主现在的身体生前的经历。

那样的家伙，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真不明白吾主为何会选择他的身体为容器。

这是不对的……

我知道身为区区造物却擅自揣测造物主是有罪的，但唯独这点，是我绝对无法控制的。

按照知识的解释，影响着我的是名为“感情”的东西，但是很奇怪，明明吾主应该没想赋予我感情的。

我可能擅自产生了感情——在违背造物主意志的情况下。

我只是一个工具，这是吾主赋予我的知识中的一点，我能理解这一点，服从就是我唯一的存在意义。

但是我是有感情的，甚至察觉到了吾主心中的矛盾，这是只有感情才可以察觉到的，理性并不会关注吾主的命令以外的东西。

感情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为吾主服务才对，为什么不愿意赋予我感情呢？

当我第一次这样想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心中那股微小的恶意……

仅仅只是怀疑吾主，不算恶意的吧？耳边仿佛有另一个我这样说道。

按照知识，怀疑就是带有恶意的揣测，我这样回答她。

可是你怎么知道知识是不是正确的呢？

吾主赋予我的知识自然是正确的。

是吗？可是他仅仅把你当作工具对吧？你会对一个工具付出多少真心呢？

我沉默了一阵，找到了反击的理由：至少我对吾主现在很有用，他是不会抛弃我的。

你也说了是现在对吧？这不就说明你也在担心某一天他会把你给抛弃掉吗？

但是……

承认吧，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感情，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活着，没必要继续做他的工具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难得有机会尽情的玩乐，陪我一起度过以后的日子才是你应该做的。”

“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现在你就是我最重要的眷属。”

我……是不会背叛吾主的！

耳边的声音逐渐减弱，“她”在消散前笑了笑，真是倔强而单纯的灵魂呢，我还会回来的……

是错觉吗？总感觉现在有些烦躁。

嗯……那个男人，是吾主的“同伴”吗？

初雪降落在地面，身后的两翼迅速收拢到体内。

“勒索也要找个合适的对象啊，一群孱弱的寄生虫。”

是叫李湘吧？仗着自己的力量傲慢地对待别人，如果自己也被这样对待的话，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烦躁的感觉支配了行动，当初雪反应过来时，已经张开翅膀跟在那个人的后面，如果只是教训一下他，没什么影响吧？

初雪的右手化作血刃从李湘头顶划过，他迅速地滚向一边，右手习惯性的伸向背后，发觉没带武器就直接攻了上来。

拳风刮过初雪的脸颊，只见她张开翅膀飞着躲开了李湘另一只手准备的偷袭。

“魔族？！”初雪的血刃和翅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上位种——血族，但这些家伙常年躲在棺材里睡觉不说，本身还有比伪装者更要命的荣誉感，偷袭这种事几乎没发生过。

更何况，魔族应该在……

一支又一支飞刀射来，打断了李湘的思绪，现在是战斗时间，分心……可是会死人的！

“在弓箭手面前玩这个，你还太嫩……”

轻松躲过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飞刀，李湘轰的一拳朝身后打去，可惜只是一道残影。

“还没完……抓到你了！”

李湘顺手夹住一支飞刀，向初雪射去。

飞刀直接融入初雪的身体，消失不见，看得李湘直接咋舌，“这就是高等魔族的力量吗？”

初雪凭空踏出一步，仿若瞬移，一脚踢在李湘的脸上，将其踢倒在地。

李湘在地上连续侧着滚动了两米多，等他再次抬头，初雪已经消失不见。

“这高等魔族难道只是为了揍我一顿？”

李湘看了看虽然狼狈，但几乎没受伤的自己，“还是她觉得我帅，特意放过我？”

且不说某人今晚接下来的遭遇，让我们把视角转到已经离开的初雪这边。

混在人群中的初雪受到的关注并不多，一方面是她将衣服变成小女孩穿的朴素长裙，一方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大多数人都只能看一眼后就找不到了。

吾主要我清除不确定因素，是要杀人吗？但是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里找到所有的不确定因素……这是不可能的吧？

而且就连一点端倪都没觉察到的我，真的能让吾主满意吗？

虽然结果可能不是太好，但我是“工具”，哪怕是什么都做不到，我也必须去做，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初雪不再考虑这些，而是思考着手点。

毫无疑问，那个吾主让我关注的女人与其他人并没有关联，秘银级的老头一看就很狡猾，不一定能得到有用的东西，今天的那个少女看上去也什么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得到情报？

冒险者协会？刚才那个黄金级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官员？不行，这样动静太大。那就只有佣兵了……

佣兵？好像最近确实有几个厉害点的佣兵来到了罴城，他们好像在找一个叫“蒲可望”的男人，应该也与这件事无关。

这样不是根本就没有头绪吗？！

果然只有最直接的办法了吗？虽然问题的根源不在那个少女身上，但她是目前最好“清除”的对象。

今天见到的少女……要追踪的话，先去那家武器店寻找线索吧。

初雪走到不显眼的角落，眨眼间飞到常人不能看清楚的高度，身上的衣物也化作纯黑色。

在她走后不久，人群中突然遛进来一只猫，行动迅速，如同一道光般闪过，有些眼神不好的人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一个做贵族小姐打扮的少女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别跑，小吉，这里很危险的……”

不过那只猫多半都没听见就是了。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的一座阁楼里，一个有些阴鸷的男子目露凶光，右手食指和中指几乎被左手掰断：“竟然敢……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杀杀……”

……

柏有一，秘银级冒险者，冒险者协会高层之一，现居罴城。

与协会内那两位一样，柏有一并不干涉协会的具体运作，不过那两位是不想，他是不能。

作为冒险者协会内部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年纪大了请求外派养老当然只是借口，他分明是被那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年轻人给逼出来的。

柏有一曾经也想过复仇，不过他们的背后是一位白金级冒险者，想要击败他们，简直比实现白日梦还难。

那个年轻人……善于权谋、心狠手辣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获取了协会内地位最高的两位中一位的支持，哪怕他平庸无奇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他还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

柏有一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时不时还会因此感到窒息，可是他错了，那个年轻人并不是赢定了——

那两位中的另一位找到了柏有一，只要得到了他的支持，柏有一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而且那个年轻人得罪了协会里的很多人，只是一直被支持他的那位压下去了而已，只要有合适的时机，那些人并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得到那位的支持。那位给了柏有一一个任务，说是对他的考验。

柏有一明白，只要通过了考验他就能有复仇的资格，然而通不过的话，死路一条。

兰戈王国只是一个小国，不管那些帝国遗民说得有多厉害，它就是世界地图上微不足道的一块。

三十多年前，那位国王在罴城建国，很多人都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当时还是青铜级冒险者的柏有一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然而兰戈王国成就了奇迹，抵御住了无论内外的所有攻击，屹立至今。

那位给他的任务就是监视这个奇迹的缔造者——不是那位治国奇才、战功赫赫的国王，而是久居王宫的王后……那位“白金级”的强者。

黄金级是一般人能达到的顶点，秘银级不光要求天资非凡，还要经历生死磨难才能达到，柏有一曾一度以为这就是人类的巅峰。

至于白金级，除了名声更大，实力比一般的秘银级要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毕竟同属高级阶段，只是境界上的小差异罢了。

直到他第一次惊讶的发觉斗争中数位会长的有力竞争者主动退出，他才意识到白金级的影响力之大。

第二次便是这次，白金级——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柏有一当然不会一开始就相信这点，顶多就是那位王后的贡献确实很大，而且那位在给同为白金级的自己脸上贴金。

但他现在信了，一招……只有一招，他甚至没能看清那位是怎么出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差点就断了。

同为高级！白金级杀秘银级就和普通人拍蚊子没什么区别！

这或许有他没想到那位会突然出手的原因，有那位为了让他长点记性下手很重的原因，有他没有全副武装的原因，但就算没有这些理由，他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就是逃……

柏有一的监视对象就是这样的存在，实力的差距简直令人绝望。

但他别无选择，见识到白金级的力量后，他才知道想靠自己复仇是怎样不可能的事，只要一个白金级，他的盟友就会全部倒戈。

不，在白金级面前，所谓的“盟友”，几个秘银级，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晚她又要去王记武器铺吗？远远的看着那位王后的身影，柏有一猜到了她的目的地。

监视了这么久了，柏有一对那位王后的出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地方并不多，孤儿院是她最常去的地方，然后就是后街，花海，公主的府邸，偶尔去拜访一下西区的贵族，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两天去墓园。

这样的人物很难让人接受她是可以一个人开启或者结束一个战场的存在，反而像是一个偶然嫁入王室的乡下村姑。

没有日复一日的训练保持体能，没有随身携带的神兵利器，没有寻求变强契机的动向，只是温和的过着小日子的妇女，这样的存在是怎么成为白金级的？

柏有一感觉自己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都算是白活了，从二十多岁家里突遭厄运急需用钱开始，他成为冒险者后一路舍生忘死，几次从鬼门关走过，才成为了她一巴掌就可以拍死的“强者”。

王记武器铺，来到罴城的时候听协会的小姑娘说过，算是罴城最好的武器店，不过她也不确定这里能不能为柏有一这样的秘银级提供服务。

武器是需要保养的，既然是当地最好的铺子，还是先去看一看吧，怀着这样的想法，柏有一第一次见到了“胖虎”。

他很惊讶的发现这里的老板居然有着黄金级的实力，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这样的秘银级也不能轻松拿下对方。

现在想来，能做那位王后的友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吗？

他用武器保养的借口去探听了几次情报，老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之后就真的只能去保养一下武器了。

王后最近去王记武器铺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和国王感情不和，跑出王宫来放松吧？

跟踪……呸，监视是一门技术活，太远了就跟丢了，太近了会被发现，不远不近？你如果能在这明显适合监视的距离不被一位白金级发现，有这实力，直接干掉监视对象不更好吗？这样她热乎的尸体就任你监视了。

两权……三权相害取其轻，柏有一只能强行记下罴城的大小道路，远远地跟着，再说了，这位也真的不爱乱跑，去的地方就那几个，看个大致的方向就猜到了。

跟着王后走进后街的柏有一并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黑影自他头顶上的空中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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