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着远方再次启程 I

朴秋一路北行两天后便来到了乾天与古洲的边界。

清晨的朝雾很冷，等待出城门的时候，朴秋便绕路来到城墙边的行馆中，想要喝杯茶暖暖身子。

此时天光未亮，楼内的客人很少。朴秋一路爬上楼梯，进入茶居，却只见到一个女子坐在厅里。她面前摆一杯清茶，背后的墙上挂着古画。朴秋环顾左右，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于是转身便要离开。

“阁下要去卢洲首郡？”

女子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清凉的空气中带出一丝暖意。

朴秋心中疑惑：从这里出城的人，大多都是去古洲的，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要穿过古洲去往卢洲，而且还是要去卢洲首郡呢……？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回头行了一礼：“啊，是的。”

朴秋稍稍打量了一下那名女子：她大约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着一件花青薄布齐胸襦裙，面容端庄。

“请问前辈从何而知？”他问道。

女子轻轻一笑，“我是卜师。”

朴秋微微惊愕，又打量了那女子一番：除了她面前的茶水外，见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占卜的物品，而且她与他见面才不出数秒。朴秋记得寐姬姐占卜时尚需将佛珠摆弄上片刻才能得出卦象，这女子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占出如此详细的结果？

仿佛看穿了朴秋的心思一般，女子莞尔道：“我不需要任何卜具，只需要时空就够了。”

她用两手的手背枕住下颌，饶有兴趣地看向朴秋。“我用的是时空占卜。可以根据此刻的时间，空间，方位等等所含的信息卜出一切我想知道的事情。”

朴秋一凛，心道今番竟然遇到此等高人。由于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一时间朴秋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是时空这两个字，自己倒是觉得十分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前辈能够看到未来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未来？”女子笑道，“未来是多远呢？一天，一年，一生，三世，还是六轮回？”

见眼前的少年低头不语，女子敛起了笑颜。

“全部都可以看见哦。”

* * *

短暂的沉默，窗外时不时传来鸟儿的雀鸣声，树影在女子身前的桌面上摇曳不定。

女子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多年施卜的直觉使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息，然而定睛看时，却没有觉察到对方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于是才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那，前辈能不能占出是谁给了我这个印记？”朴秋把心一横，终于决定问出这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

“印记？”

朴秋将脖颈一侧，漏出了颈后的“卍”字。

玥爻不禁咋舌。

“孩子，若是我看的不错的话，那个印记代表着被‘阿罗汉’选中，赋予使命的人。”

“阿罗汉是……什么？”朴秋的神色中充满疑惑。

阿罗汉是生灵在自身修行圆满后能得到的第一个果位——他们已经不生不灭，超脱了三界六道的轮回苦海，基本已处于功德圆满、无欲无求的状态了。

但是，如果仅是这样而已，他们还远不能向上修行至菩萨果位，甚至成就最高的佛的果位。

因为成就佛菩萨的果位不光需要生灵渡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能升起菩提心。也就是说，只有当他们真正发心想要救渡其他生灵共同脱离苦海、帮助更多生灵得到利益之后，才有可能继续向上修行。

但这其实是极难的一步。因为他们已经四智圆融而无法可学了。既然自己已经断绝了一切烦恼、得到永久的安详与喜乐了，又何必再去管别人的死活呢？

因此阿罗汉又俗称“自了汉”——他们往往只顾了却自己的烦恼。

然而在这其中，仍然有极少数的阿罗汉发了菩提心，也就是发愿救渡其他生灵，继续修行菩萨道，甚至是佛道。这时候，他们这种“救济”的功德往往需要通过借助一些凡人的肉体来实现，比如：借助一些人的口来传道、借助一些人的金钱来布施，或者借助一些人的手来治病救人等等。这些被阿罗汉选中来完成他们“心愿”的人，身上就会结出这种印。

……只是不知选中这位少年的是哪一尊阿罗汉，即将修行的又是何项法门。

女子细细打量着朴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并没有回答朴秋的问题，女子反问。

“我叫朴秋，您呢？”

“玥爻。”女子道。

朴秋……等等——怎么会？！莫非这孩子就是之前被道皇选做棋子的那个少年？

玥爻暗暗担忧，在心中不断盘思着：阿罗汉能带来的影响，或者说是其在发心救渡世人时所能产生的愿力——很强，非常强。尤其在当他们发起善心的时候，所能带来的终极力量可以说是没有上限。若是这孩子被派去参加这样的任务，怕是会给道皇添加麻烦。在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即使我自己背负业力，也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前辈？请问，阿罗汉究竟是……”在经历了许久的沉默后，朴秋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问道。

“抱歉，孩子，我说错了，不是阿罗汉，是阿修罗。”玥爻连忙改口道，“阿修罗是修罗道中的生命，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邪恶存在。你应该知道，阿修罗在六道中虽然属于三善道之一，但他们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更有甚者，他们常于各道中兴风做浪，好勇斗狠，甚至时常迷惑众生，使难修行。

“因此，一旦被阿修罗俘获，就代表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情感的能力，被对杀戮的渴望蒙蔽了双眼，终日狂怒不止，最终会用尽自身的能量，由那罪恶的暴戾引导着而被地狱的业火烧耗殆尽。”玥爻谎称道。不论如何，要先想办法令这个少年断绝与那份力量的连接才行。

“阿修罗……吗。”想不到自己的心灵一直依赖着的挚友居然是如此邪恶的存在，朴秋不觉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可是，我答应过要帮他完成心愿。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这很简单，孩子。只要你不再听从那个声音，也不再履行和他之间的誓言就可以了。”

* * *

从茶馆中出来后，朴秋的心情不禁低沉下来。

“挚友……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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