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人们（四）

把椅子踢开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我在半空中挣扎，腿四处乱踢，紧紧维系着脖子与屋梁的尼龙绳发出吱呀的声音。

气管被压迫着，我用手试着扒开绳子却徒劳无功。

轻松不起来。我想，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死法。

氧气好像要用尽了，我觉得自己像是膨胀起来的气球，有许多无用的东西一股脑涌向我的脑袋——我马上要飞起来了，我朦胧的想着，我会飞到哪里去呢？

我想到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被欺负的经历，会被欺负的原因已经忘记了，但在那个年纪里，不管是我还是欺负我的人想必都十分愚蠢，自然便会因为一些愚蠢的原因发生争斗，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觉得生气，只是不甘心，因为我居然会成为被欺负的人。

我想要变得强大起来，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拥有力量的人，我想，如果能够变成大人的话，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吧——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个蠢货，以为只要变成大人所有事情都会得到解决，以为变成大人就会有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然后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大人，却发现自己依然无能为力。

啊啊——好痛苦，窒息的感觉原来这样痛苦，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我有试过一个人在水里憋气，透明却沉重的质感包围着我，什么东西持续对我施压，心脏也减少了跳动的次数……在那样的世界里，我睁开眼，发现最恐怖的事物是安静的孤独。

我不想死……真是讽刺，我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死去的勇气，我看过的某部电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可是根本没有好事发生，只要活着，那些令人难过的无可奈何的事情就会一直出现，你没有办法去改变，也没有能力做些什么，只有蜷缩到一个角落里等待悲伤像是飓风一样过去。

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鼻涕眼泪流下来，再过一会儿恐怕有什么更加糟糕的事物也要出来了，我的意识越加模糊……我想要活下去，可是，死去的话也不会太坏，不会比现在更坏。

**

喉咙深处传来一阵奇痒，我猛烈咳嗽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梦……”

我愣了一下，因为那种深切的恐惧仿佛还存在于什么地方，一种放下心来的安心感就开始席卷全身使我一阵乏力。

我在床上躺了好久，直到录音机里设定好时间的歌曲响起，我从床上起来，穿着完毕准备上学。

**

“果然还是陆君的手更大一些，不愧是男生呢。”

孙雯雯把手紧贴住我的掌心，做出击掌的姿势。

“嗯……说的也是。”

我的意识已经混乱到听不清孙雯雯在说些什么了，不管是心还是什么都已经砰砰跳起来。

为什么孙雯雯要做出与我这样亲近的姿势，为什么孙雯雯在我身边一直笑着呢？

这种问题我已经无暇去思考，只要沉浸在幸福中就可以了。

白色小人和黑色小人都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拥抱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我这样向他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他们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围绕着我飞来飞去。

“陆君知道吗？最近女生之间流传着一种很准的看手相的方法。”孙雯雯拉着我的手，一只手指在我的掌心上划着线，“这是叫作幸福线的掌纹，这条掌纹越长就能获得越多的幸福。”

这实在是荒诞不堪的说法，如果每个人的幸福总量都早被定好，那奋斗还有什么意义，这么多人努力在道路上奔走期冀一线光明，他们的努力岂不是变成毫无意义的事物了吗？

可孙雯雯的笑脸笼罩住了我，让我的心一起坠入了叫作幸福的棉花糖里。

所以我坦然的摊开手掌。

“陆君的幸福线很长呢，所以，一定能够获得满满的幸福。”孙雯雯说。

是这样啊，我想，我原来能够获得幸福啊，能够获得让人惊叹的量的幸福，这样真是太棒了，既然连我都能获得幸福，那么那些比我强得多的人也一定能够获得幸福，不管是孙雯雯，齐萱，方慧绪，王虎沉，姐姐，濑子，美游，还有其他所有我不知道名字的人，都一定能获得幸福。

在这样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世界里，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这种恐惧像是你从高空中看到地面的景色，浑身颤抖却无处逃离。

我知道自己孤单一人，从今往后也只会孤单一人，因为我就像一只巨大的水蛭，不仅不会给人幸福，反而会将接触我的人一同拖入水中，不管是为我还是为别人着想，我都该让自己保持孤独，反正不管如何，我已经在这样的境状中一直生活到现在，并且也将一直生活下去。

可是——哪怕已经变得习惯，我依旧讨厌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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