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从西餐厅出来时间已过了七点，天上飘起了朦胧的细雨。

“下雨了。”郭晨伸出手，去接那雨点。他在里面的时候很喜欢这样做。雨滴划过手掌的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沾满双手的血迹似乎在雨水的浸泡下便都能消失不见。

佛说芸芸众生慈悲为怀，可郭晨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佛所净悟。豹纹哥在里面教会了郭晨念佛，从金刚经到楞严经，从大藏经到地藏经，郭晨如今都倒背如流。可惜自己念了上万遍，抄了上万遍，心却从不曾静下来过。他会做噩梦，即便每晚睡的都很熟，但睡梦中的他，没有一刻轻松过。

他对王子豪所说的，每次盯着这双手时都能看到李冲的血是真的。郭晨知道这是心理作用，然而他却摆脱不了，起初他对这种感觉很厌恶，厌恶到了惧怕。在少管所呆的那一年，郭晨每晚都不能安然入睡，他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似乎走到哪里李冲都在跟着自己，都在向自己索命，那样的感觉多次让郭晨起了轻生的念头。好在第二年他就不在少管所呆了，也好在他遇见了老大，遇见了那帮兄弟。

那帮兄弟起码能让自己早已兵荒马乱天翻地覆的心，能够有一隅轻松之地，不必还戴着曾经的那副伪装，单枪匹马的走下去。

擦——

郭晨搓开了打火机。

郝春然‘咦’了一声，转而就去翻自己的小包，发现她刚刚收进包里的打火机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拿过去的！？”郝春然很吃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郭晨又从右耳边朵上卡着的一支香烟放入口中，“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郝春然倒是没回郭晨这挑衅意味满满的话，一个侧脚过去踹在了郭晨的身上。

“你这妖孽也就能对我用用暴力了。”郭晨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郝春然是老大的女人，他怎么都还不了手了。要让他还像初见郝春然时那般用小刀子二话不说就划开她的衣服，郭晨是万万不敢，就更不要说再给郝春然一个耳光了。

他想着若是自己再扇一次，老大没准要让自己扇自己一百次？这就说不定了。

滴滴——

那辆很显眼的劳斯劳斯博古特停在了他们的前面，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车上的司机将车停好后，打着伞下车走到了几个人跟前，随之打开了车门。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王子豪对两人说道，“雨虽然不大，但沾到身上总是不舒服。”

“妖孽你上车，”郭晨瞅着郝春然指了指车子，“我得把这根烟抽完了再回去，不能浪费。”

“你不走我也不走。”郝春然伸手打下了郭晨指着车子的手指，“别想甩掉我。”

“这是豪车诶我的姑奶奶，这样的车送你回家你不乐意？”郭晨痛的对着手指吹了吹，“你白眼狼啊！”

“不要。”郝春然摇摇头，他转头向王子豪，“王子，你给我们把伞就行，我们一会儿自己回去。”

王子豪闻言看了看郭晨，而那边的郭晨只是对王子豪耸了耸肩。

“……也好，”王子豪点点头，“李叔，你拿两把伞给他们。”

“一把！一把！”郝春然比了个‘一’出来，“一把大一点的就行。”

郭晨看着滑稽的比者手势的郝春然不去理会，这妖孽怎么时常就跟个神经病一样？就不能有点身为老大女人的自觉吗，这才刚跟自己认识几天啊就无时不刻的要粘着自己，这么没有下线的吗？

那被王子豪叫做李叔的司机看了眼王子豪，王子豪颔首示意。

李叔从后备箱中拿了把伞出来交到了郝春然手中，郝春然笑嘻嘻的接过。

“谢谢大叔~”她转过身，“也谢谢王子和公主~”

“那我们就先走了。”王子豪说道，“你们也早点回去，怕这雨越下越大。”

“好哒好哒。”郝春然点点头，“明儿见~”

王子豪与廖红睿齐齐向他们二人摆了摆手，俯身钻进了车内，很快便消失在了郭晨与郝春然的视野当中。

郭晨发现郝春然说话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很爱拖长语调，也不知道是个人习惯还是因为觉得这样说话可爱。总之郭晨若是刻意去听的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起来。

虽然廖红睿以前也很喜欢对郭晨撒娇，但……

——怎么想到她了……

郭晨使劲摇了摇脑袋，他原本以为在里面的这三年已经将廖红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然而这才出来满打满算两天的时间，往昔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当中挥散不去，像是涨潮的钱塘一般汹涌地朝他涌来。让郭晨觉得心里舒服一点的是，他现在看到廖红睿与王子豪走在一起心中并没有酸涩的感觉，十八岁的自己与十五岁的自己，终究还是不同了。

曾经那个自卑的郭晨，如今则是开水都烫不开浑身如死猪皮一般无所畏惧的‘小晨子’。

这三年，还是应该感谢。时间能改变一个人，之前的郭晨不信，但他现在却深信不疑。

郭晨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嘴巴里的烟头差点没含住掉下去。

“你这家伙原来还会笑的这么灿烂的吗？”郝春然瞄到郭晨的微笑后惊的下巴差点没掉出来。

郭晨很快板住了脸，他将嘴里的烟头吐了出去，伸出手指‘当’地又是在郝春然的脑门上弹了下。

“哪里都有你。”

“啊！”郝春然捂住脑袋，“你怎么就这么愿意弹我脑门，弹傻了你负责啊！”

“你脑门大，好弹。”郭晨又擦开了打火机，“而且你本来也不聪明。”

郝春然闻言便要过来小拳头一阵砸在郭晨身上，可惜郭晨胳膊长，伸手顶住郝春然脑门她便前进不了分毫，任凭她在那里张牙舞爪的挥拳那些拳头是一个也没打到郭晨身上来。

郭晨空出来的一只手点上了一支烟，静静地抽着，他仰头看着虽然灰蒙蒙但却也朦胧的天空。这难得的雨天，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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