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之六的太阳

不愿承认的是，有那么一瞬，我享受了眼前的画面。

这是整件事里最糟的地方。

……

我们从【王宫】顶端的观景台朝【花海】遥望。

【花海】中央，垂直升起的淡青色光柱以一种柔和的方式刺入穹苍。

安静，不张扬。

像一条连接天地的通道。

除了日光与火光，我第一次见到其他颜色的光芒。

赛文莱特的太阳没有吞掉这束光。

它以一种没有侵略感的方式存在于【花海】之上。

白昼中的青色光。

怪极了。

很难想象。

……

我平静的看着。

冲击面前，人会不自觉的筛选情感，在强烈中找寻一份平淡。

我没有心情留意其他人的反应。

我以为时间停了。

直到有人握住我的左手。

我侧头。

——陛下。

观景台的雕花栏杆，陛下与我并肩而站。

身后，五位【灯守】与审判长对称的退到两旁。

陛下握紧我的左手。

我们一起盯着那束接入天际的远光。

原来【灯】亮了是这样……

我茫然的想。

我抬头去看太阳。

我祈祷是我眼拙，或者别的什么现象。

光柱的存在仿佛剥夺了太阳的光芒，我看到赛文莱特的天空不如往常明亮。

……

陛下不止一次提到，赛文莱特是有七盏【灯】的地方。

当七盏【灯】全被点亮，太阳就会失去光芒。

……

——很久以前，这里没有太阳。

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花海】的时候，陛下告诉我。

——没有太阳？

我那时傻，喜欢重复陛下的话。

陛下点头，她抬眼望着一个方向，她回忆什么时总望着那个方向。

她说那是一种脱离规则的恐慌，你永远无法想象。大陆混沌沉暗，只有七盏小【灯】亮着微弱的光。没有希望。

之后，被唤作【溪溢】的神明爬临了，神明集七【灯】之光造出了太阳。

于是整片大陆都被点亮。

——而mama……

陛下在繁茂的花苞之海中沉默。

——mama向神明献上自己第二宝贵的东西，mama帮神明达成愿望……（陛下顿住，继续看着回忆的方向）……神明感谢了mama。

我问陛下神明的长相。

——不可描述。

陛下说。

随即补充：

——我们没有描述的资格。

那天陛下遣散所有随从，牵着我的手在【花海】漫步。

椭圆状的卵之花苞密布眼底，每朵都有我小腿高。

——小心不要踢到。

我低头，表示遵守，我很注意，像是在玩【踩空隙】的游戏。

某一步，我听见花苞绽放的开裂音。

是靠近我左脚的那朵。

我蹲下，带着好奇。

原来婴儿是这样诞生的呀。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头，挂满黏黏的花液，摇着尖细的尾巴，湿漉漉的爬出花苞。

确认了一下，是人。

太好了。

赛文莱特的未来又多了一份力量。

陛下弯腰，撑着膝盖，与我一起注视这只小小的生命。

陛下有世上最美的眼角。

我由衷的羡慕起这名婴儿。

——能在陛下的注视中诞生。

多么值得祝福，我想。

陛下沉默。

而我放任自己的思考往深处挪动。

我出生的时候，也有人这样看着我吗……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这样说。

我记得的是陛下一把拉起了我。

——你不是这样出生的。

她严肃的看着我，皱着眉头。

陛下的表情吓到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跪下。

——给我起来！

陛下吼我。

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拽着我。

她走得很急，近乎小跑。

好几只花苞被陛下的小腿撞破。

就这样，我们出了【花海】。

……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神明和太阳以及七【灯】之光的传说。

每亮一盏，太阳便少去七分之一的光芒。

尽管近千年来，没人知道这些灯用什么点亮。

陛下说人终究是向阳的，阳光照在你的脸上，你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没有失去过。

说这些的时候陛下很沧桑。

陛下漂亮，可说这些的时候她显得沧桑。

我知道当一个人不指望别人理解她时，她会显得沧桑。

陛下相信这个故事，七【灯】之光，神明，太阳。

而我相信陛下。

……

陛下赐血【灯守】。

【灯守】负责斩杀任何接近【灯】的生物。

陛下常说，守【灯】即是守护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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