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环境、人

窗外的风景缓慢地向后挪动着，所幸这次的道路是精心修筑的，不会出现那令人恼怒的颠簸。

“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坐在轮椅上的蕾赫从睡眠中醒了过来，因为诅咒的关系，她的体力消耗远大于常人，“该不会在骂监察部的负责人吧？”

“我在想：为什么监察部每一次都能找到我最不想遇见的情况，然后强制我参与进来。”梅涅瑟丝把视线从窗外转到坐在她身边的艾博纳身上，这个孩子正靠在她身上安详地睡着，和以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监察部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发生了事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被怀疑，然后再用各种方式来证明哪些人是无辜的，哪些人是知而不报的。”蕾赫理了理盖着她双腿的毯子，把露出来的黑色异化部分盖住，诅咒现在依然在侵蚀着她：明明她的状态已经不适合进行远距离的移动，然而监察部并没有把这个当做可以逃避调查的理由。

“问题是监察部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不论是什么人都得听他们的安排，不然就是违背了集会条例。”梅涅瑟丝叹了口气，“当年我就不该在同意建立监察部的文件上签字。”

“应该并不是权力，而是风气的问题吧？”蕾赫透过窗户看向跟在她们后面的另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监察部的专员以及米尔克，“就像人会改变环境一样，环境也会影响人。”

“外界兴起的魔女审判风气结果还是影响到了集会内部么？”梅涅瑟丝把目光从艾博纳身上收回，看向蕾赫身上毯子的花纹，“对同类进行如此严苛的调查，然后还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正义而动用酷刑。我本来还以为集会里的人拥有能分辨真相的脑子呢。”说完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我们可没办法和你一样那么坦然地远离人间啊。”蕾赫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现在她的大腿已经失去了知觉，“除了你以外，集会里很多人都和社会有着复杂而又多样的连接，我们是无法脱离社会的，既然是社会的一员，那么就不可能不被影响吧？”

“人的确属于社会，但是社会也是由人构成的不是么？”梅涅瑟丝右手撑头，金色眼瞳的焦点聚集在蕾赫墨绿色的双眼上，“既然社会的环境有问题，那就得有人来改变它，而不是抱着同流合污的心态沉溺其中；难道别人是傻子，我就得跟着变成傻子去迎合他们么？”

蕾赫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微微睁大，呼吸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轮椅里面，欲言又止。

梅涅瑟丝见对方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把注意力转向马车外的风景。

蕾赫看着梅涅瑟丝的侧脸，应该在思考着什么，隔了许久，她才开口：“梅涅瑟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一种违和感了。”

梅涅瑟丝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如果是比经历过的年岁，也许整个集会都没有人能超过你；处理事务简直称得上是历任代表中最果断理性的一个。

“但是有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却很奇怪。

“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固执己见的孩子一样。”

蕾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个过程中，梅涅瑟丝还是没有说话，除了眼神在最后有一闪而过的颤抖之外，她就像智慧女神的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如果你认认真真去接触这个世界，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蕾赫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黑与白并不是全部，我无法否认黑的存在，但你也没有理由忽视白的存在。”

蕾赫最后以两声咳嗽结束了发言，很快，她又进入了睡梦中——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她希望能够尽可能多地保存体力，刚才的对话虽然并不激烈，但也消耗了她不少的精力。

在马车到达目的地，停下来之前，梅涅瑟丝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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