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以为是的老头子 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锋利的匕首在黑的脖颈间慢慢地划进铠甲间的缝隙，在肌肤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那是极为暧昧的距离，只要再稍稍深入几分，就足以将咽喉彻底割开。

黑也绝对相信，身前的这只雪豹绝不会犹豫，也不懂得何为慈悲。

“我当然知道啊，喵。”

茗开心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口健康的大白牙，笑得像个孩子。但是这笑容中所流露出的寒意却让黑熊不禁胆寒。

他突然意识到，身前的这只雪豹，完全像是个没有善恶观的孩童，只循着自己的本能行动，因而难以用任何逻辑沟通。偏偏就是这样无规律可循的家伙，却拥有着足以相称寒冰舞者的力量。

之前在北境，他几乎都未听说过有关这位猫家少年的传说与战绩，但这也许正是最可怕的一点。

无法看透的野兽，才是最致命的。

他根本就没办法保证，这个小疯子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斩下自己的头颅，纯粹只是因为突发奇想的灵感与欢喜。

“你知道她是谁，对吗？”

黑冷冷地问。

“当然，我当然知道。喵，嘿嘿，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狼家的小女儿与狮子家的家主一块闲聊，真是刺激，听说那个老狮子可是个怪脾气，只要一言不合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当场杀掉哦，嘿嘿。喵！”猫家少年兴奋地凑在黑的耳畔，用几乎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激动地说。

“一点都不有趣。”

“和你说话真没意思。”

“你为什么要帮狮子家？明明是我们冰族……”

“我不在任何人一边。”猫家少年神秘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只做我自己觉得开心的事。”

说完，他将黑熊的头挟持着转向圣堂中央，对准龙狩的灵柩前，那一老一少两人间。

“你看，我们就来猜猜，那个小姑娘能撑到第几句，才会被那个怪老头剁碎呢？”

黑熊咬紧牙关，却什么都做不了！

视线投向圣堂中央。

牙小果已然在那只老狮子面前站定，面对这样的架势，小狼崽的脸上居然见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怯，相反地，她却高高昂起头颅，望着身前坐在椅子上的那位老人。

看了一会儿，她气鼓鼓地说：

“你有椅子坐，我没有，这怎么聊天嘛！”

“那就让你坐。”俾斯麦笑，从椅子上站起，指了指那张缀满宝石与象牙的玉座。

“那你不就站着了吗？”

“唔……”这可让这位老人为难了，但好像小狼早想到解决的办法，于是一屁股就盘腿坐在了圣堂大殿的地板上。

“那就一起坐地上吧！”

俾斯麦愣了愣，竟是也没有拒绝，就这么与她一同盘腿坐了下来。

“真是粗蛮，四十年来胆敢要我席地而坐的人，你是第一个！”

“那你还不是坐了吗？”

“哈哈。败给你了，小狼，你从哪里来，有这等习俗吗？”

听到这里，黑熊心中一阵心悸。

这是陷阱。

然而聪明如牙小果当然不会上这个显而易见的当，想也没想她就说：

“我家啊，在西北荒漠，就是那群小矮子住的地方。”

“漠西狼家？”俾斯麦打量了身前这只毛色黑中带白的小狼崽，摇了摇头。“只怕不是，只有北境狼家才生得出你这样粗蛮的丫头，我不喜欢说谎的小孩。”

“对啊，是北境狼家生得我，我爸爸就是北方狼。”这一回，小狼也是没有犹豫就回答。

“生于北境，长于漠西，有趣。你的母亲呢？”

“妈妈？”小狼摇了摇头。“我没有妈妈。”

“为什么？”

“因为我爸爸是个色狼酒鬼笨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妈妈气走了。”

牙小果吐了吐舌头，这一回，她一句谎话可都没说。

“哈哈，倒是颇有北蛮作风，看来不是个好父亲啊。”

“明明是世界上最烂的老爸！不然我才不会跑到魔神都来呢！”

“仅是如此就成为圣女吗？啧啧啧。”俾斯麦摇了摇头。

说到父亲这件事，老人浑浊的眼睛中仿佛流过一抹淡淡的遗憾，他看了看身后的灵柩，对小狼问：

“小姑娘，你可知道，今天在圣堂中祭奠着的，是谁吗？”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但小狼的直觉又告诉她，绝不能随意回答。

她感觉得到，那只老狮子身上，又一次散发出的杀意，那种感觉对于同为掠食者的牙小果来说再熟悉不过。

他在引诱自己，说出僭越的答案。

于是她望了望灵柩之中，那位红发的少年，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猛然发觉。

原来最简单的问题，就有最简单的答案。

“我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给魔神皇陛下祈祷。”

“魔神皇？我不认识，是躺在这里的人吗？”俾斯麦装作一副惊愕的模样，指着灵柩中的龙狩，问身边的小狼。

倘若是魔神皇在世时，这是何等僭越之词？只要说出口就足以定下杀身之罪，若非是俾斯麦这位篡夺者口中亲言，又有何人胆敢在今夜，在此时这样说？

所以，这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倘若小狼肯定了俾斯麦的话，便是僭越。足以定下死罪。

倘若小狼否定了俾斯麦的话，便是忤逆。而那位老人，最厌恶有人与自己唱反调。

指鹿为马。

这是多么恶毒的问题，回答者的命运，完全就取决于发问者的意志。

而现在谁也猜不透，这位铁血之牙的真意。

听到这里，黑不禁捏了一把汗，真害怕牙小果会在这里犯错。

但小狼，从来都很狡猾。

“老爷爷，躺在这里的人，是你的孩子吗？”

她根本就没有回答，而是发问。

俾斯麦沉默了，与身边的狼崽一起转过脑袋，看着灵柩之中的那位少年。点了点头。

“是我最爱的孩子。”

“既然是老爷爷最爱的孩子，那我也会为他一同祈祷。”

这就是小狼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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