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肮脏的我

她趴在桌子上，从外面回来之后，她就一直都是这般模样。我知道她不开心，因为只有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才会像只鸵鸟，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双臂之中。

她曾经说过，只要不抬头去看，就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看不到，就不存在。不存在受伤，也不存在悲哀。

我也曾经告诉过她，这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我们就无法摆脱别人的视线。无论是善意的视线，还是满怀恶意的目光。

我们逃避不了，所以我们需要勇敢面对。

那个时候的她，看向我的视线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也充满了同情与怜悯。就像是她第一次把满身脚印的我从肮脏的地面上拉起来的时候一样。

不过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依然趴在桌子上，只是她的眼睛再也没有躲到臂弯之中，而是偷偷的从手臂的缝隙中窥探着我，小心翼翼，又兴趣盎然。

我喜欢学习……不，我需要学习。只有学习才能让我更有效，更快捷的获得成功。对我来说，这是一条最好的道路。在那个时候，我也是非常努力的在学，只不过最大的原因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我努力，只是为了她。她成绩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因为她讨厌上课，也讨厌絮絮叨叨的老师。她说过，学校就是监狱，老师就是狱警。她想要自由，所以她讨厌约束她的一切事物。

所以，她从来都是倒数。

我努力学习，无比努力的学习，仅仅是为了能让她在课堂上睡醒之后，还有一本记录完美的笔记。我觉得这就是我能为她做的，也仅仅只是我能为她做的。

我喜欢看她无奈又温柔的表情，也喜欢看她摸不清头脑的郁闷。她不喜欢上课，却从来不会对我的补习产生厌烦。她会很认真的看着我，看着很认真的教她学习的我。

然后，学习就成了我的习惯。即使在她离开之后，在我浑浑噩噩失去了学习的目标，开始变得暴躁，堕落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的做好每一堂课的笔记。

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期待着她能够回来，然后我就可以把那些满满当当的笔记本拿到她面前，帮她把没学好的部分补上。

她讨厌学习，所以没有我在身边的话，她肯定什么都没学好。

我是这样想的，于是在今天最后的一节课之后，我合上了手中那本记录着所有重点的笔记。她还在趴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也许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她说过她很喜欢我把她叫醒时的温柔语气。

所以即使被她骗过无数次，我也会在放学的时候把她叫醒，并且乐此不疲。

“……，回去了。”

声音不大，却也不怎么温柔，可她却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哈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我知道她是假装的，因为她的眼睛无比清亮，不见一丝迷茫。所以我没好气的从她身边走过，不发一言。

“这是……”

她疑惑的看着我放在她桌子上的笔记本，就算不回头，我也知道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她不会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我面前的时候，她更不会。

“今天的笔记，虽然只有下午的。”

“可我不喜欢学习啊。”

“那就还给我。”

我朝她伸出了手，面无表情。她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把笔记死死地抱在怀里。

“我看看，看看。”

一边抿着嘴角，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笔记本放到书包里。虽然我依然是面无表情，可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些许的高兴。

“一起回去吗？”

她拎着书包，明亮的瞳孔之中满是期许，让我忍不住想要把答应的话脱口而出。只不过，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接下来还有些事情。”

没有明说，因为没有必要。我不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朝她一一汇报，她也应该明白。所以她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失落，然后对我抿了抿嘴唇。

“那，我就先走了？”

“好。”

简短的对话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开口。我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教室，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才无力的坐在了她坐过的椅子上。

很香，熟悉的味道，却让我感觉到了窒息。可我却没有离开，而是深深地趴在了桌子上，用力感受着她残留下来的丝丝温暖。

就这样吧，这样才是最好的，也是我最希望的。

给手机里唯一的一个通信人发了个短信，在看到那句字里行间充满了骄傲的回复之后，我缓缓的将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抓紧回来做饭！！！”

三个强烈的感叹号让我清楚的感受到了夏月的不爽，不过我却没有立刻赶回去的打算。我是一个比较看重承诺的人，除非无能为力，否则我不会轻易的毁约。

所以我重新回到了天台上。太阳已经变得橘红，没有了中午时的热烈。徐徐吹来的晚风让我沉重的心情悄悄缓解了一些，也让我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再那么僵硬。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对着那个裙子上满是浮尘的身影温柔的笑了笑，我从她手中接过扫把，然后撸起了袖子。

“不不不，夏朗愿意来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你完全不用道歉。”

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眯起一双可爱的眼睛，对我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虎牙。挂满汗珠的脸上有些灰尘，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可那抹耀眼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刺眼，所以我缓缓的低下了头。

“那么，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吧，特许你去休息了。”

“不，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能让你做这么多……”

“让我做吧。”

我很坚定的说道，所以柳清柔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默默的放开了手，很听话的退到了我的身后。

我不会主动帮助任何人，我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有自己的目的。我是个混蛋，所以我要赎罪，为之前的事赎罪，更是为了以后，我要做的事赎罪。

尽管我知道，做这种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最起码能让我感到细微的安心。我是个混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每挥动着一次扫把，我就在心里默默的道歉。她很温柔，也很善良，她不应该被伤害。这是我刚见到她时就产生的想法，我想保护她，我曾经想过保护她，真的想过。

她在看着我，而我却在紧盯着地面。我不敢抬头，因为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美丽。而我，双眼之中却充满了肮脏。

我会污染她洁白的双翼，她是天使，纯洁，神圣，一尘不染。所以，我不敢抬头。我害怕看到她的眼睛，更害怕自己污秽的身影映入她纯净的眼眸。我渴望保护她的美丽，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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