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天，已经过去了

今天，确实也是个好天气。

叶雪起的比平时要早很多，她认床，也许是因为从未离开过那个熟悉的地方，也许是她一直以来都很娇生惯养，所以在来到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的第一个晚上，她失眠了。

或许，她失眠的原因并非仅此而已，一个晚上，她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男孩的脸庞。

当然，这跟一见钟情啥的没有关系。叶雪是个冷傲的女孩，一如雪山幽莲般清冷绝艳。她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如此普通的家伙。

而且，还如此的虚伪。

如果现实是一款游戏的话，那么叶雪自认为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公主。公主的爱人只有王子，而不是像他那样平淡无奇的村民a。

让人恶心的笑容。

转了一下身体，叶雪再次喃喃自语了一声。

她只是对那个家伙有些好奇罢了。明明看上去不大，可他脸上那副完美的几乎无懈可击的虚伪笑容却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他是因为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叶雪不知道，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的去思考，想象。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响起了阵阵明亮的鸡鸣。

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叶雪缓缓的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初春的清晨依然带着些许未曾完全消退的冬寒，有些潮湿，也有些清冷。

叶雪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冷，但她并未离开窗口。不远处的小山顶上，浮现出了一抹明显的鱼肚白，徐徐吹来的清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从窗户飘进，让叶雪因彻夜未眠而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叶雪把身上的睡衣脱掉扔到一边，光着身子走进了洗漱间。如果是平常的话，一夜未睡的她现在应该会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可今天不同，她要去新的学校报道，即使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了学习，可该去的地方她还是要去。

小镇不大，镇上只有一所中学，所以那个家伙也应该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叶雪搓洗头发的双手慢慢的停了下来。然后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再次开始揉搓着脑袋，只是这次，她一直紧闭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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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夏朗也没有睡好。

不过比起叶雪那无聊的失眠理由，夏朗睡不着的原因倒是无比真实。

他对柳絮花粉有些过敏。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不停的打喷嚏，以至于早上一起来，他的鼻子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

虽然夏朗一直都起的很早，不过今天他还是早的有些反常。起床之后，夏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便开始打水做饭。姥姥姥爷年纪颇大，所以夏朗会力所能及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

当不远处的小山顶上出现了明显的鱼肚白之时，夏朗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在姥姥姥爷的熟睡声中轻缓的关上了大门，然后骑着那辆已经数年高龄的破旧自行车，朝着那个他打心眼里厌恶的地方慢慢驶去。

夏朗不喜欢学校。虽然，他喜欢学习。

他觉得学习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所以他会很努力很认真。可他同样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欺负的痛苦感觉。

所以他厌恶学校，厌恶那个把他变成可怜小丑的地方。

同样，厌恶那些嘲弄他的混蛋。

说真的，其实夏朗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伙喜欢欺负他。因为他没有父母？还是说，就算欺负了他也没人会帮他出头，所以那些家伙没有后顾之忧？

也许是这样吧。

也许……是这样。

夏朗来到学校的时候，还没有其他人到。

也对，毕竟还早。

把自行车停好，夏朗背着那个有些褪色的书包，步伐沉重的走上了楼梯。

他的班级是15班，初二15班。因为小镇上只有这一所学校，所以班级也很多。班级多了，意味着学生也多。学生多了，意味着混蛋也多。这是必然的，这么多人里面，怎么也会有一撮恶心人的家伙。

夏朗恨那些家伙。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用世界上最为残酷的方式把他们折磨致死。

可夏朗不敢表露出对这些家伙的恨意，他不傻，如果表现出来，在他报复那些混蛋之前，他就会被欺负的惨不忍睹。

所以夏朗一直都在隐忍，把内心的黑暗用表面的温和笑意掩藏住。

夏朗其实知道自己的心理开始出现了扭曲，或者说，深陷地狱之中的他，如果不扭曲才是怪事。他从不会讨厌这个虚伪的自己，也从不会讨厌这个扭曲的自己。他喜欢这样的自己，这个在每天都在内心深处浇灌罪恶种子的自己，这个把痛苦转变为恨意，用来滋养罪恶之花的自己。

他喜欢这样，看着自己的内心逐渐腐烂，看着那棵在他腐烂的内心上逐渐生根发芽的邪恶罂粟。

他在等待，等待着内心的黑暗开花结果，等到瓜熟蒂落，他会把那些包含着痛苦和阴暗的果实，一个不落的塞到那些让他变成这样的混蛋的嘴巴里。

而在此之前，他会一直隐忍下去。

即使，要忍受理性逐渐崩溃的痛苦。

今天，并不是夏朗值日。

可他依然拿着打扫工具来到了班里的清洁区。

他在替别人打扫，而他得到的报酬，仅仅只是能让那些家伙的心情稍微愉悦一些。

他们开心了，就不会以欺辱他来取乐。

懦弱吗？

也许吧。

在面对别人的欺辱，他连反抗都做不到。在别人看来他确实是个懦弱的家伙，可这又如何呢？别人的看法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他没有同伴，没有朋友，也没有会为他担忧心疼的人。所以，不会有人对这样的他感到失望，他也不会让别人恨铁不成钢。

既然如此，那又何须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样，就够了。

不需要什么改变，他也不希望自己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发生改变。

等到夏朗把一切都做好了之后，班里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人了。原本静谧的教室逐渐变得吵闹起来，而夏朗，则是一个人坐在最前面，专心致志的看着书。

仿佛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其他同学的欢声笑语和他完全的隔离。

说真的，夏朗不想跟那些家伙掺和在一起，可是他又不得不偶尔过去舔着一张笑脸凑热闹。太过孤僻，反而会引人注意，夏朗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盯着，所以就算会碰一鼻子灰，他还是会凑到那些家伙旁边。

他不喜欢这样，所以这种短暂的个人时间对夏朗来说无比珍贵。能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对他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这种时间总是很短。

上课铃响了，夏朗收好了书本，开始做上课的准备。

他是一个人。

没有同桌，也没有愿意和他坐在一起的人。

他们说他很恶心，跟他坐在一起会被传染霉运。

夏朗在那个时候，反而是很开心的笑了笑，然后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才不会哩。”

他在笑，心里却在哭。

像是那个在夏朗小时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小丑先生一样。

他变成了他曾经渴望变成的模样，然后才感觉到那张无比灿烂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苦。

班主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有些严肃，不苟言笑。夏朗却喜欢这样的老师，因为看上去很有安全感。当班主任进来时，整个班级瞬间安静了下来。在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嗓子之后，班主任低沉的声音开始响起：

“今天，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多多关照，知道吗？”

“好～～”

新同学……吗？

夏朗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昨天见过的那个美丽女孩的脸庞。

如果是她的话，就好了。

如果能和她成为朋友的话，就好了。

可夏朗知道，这只是一个幻想。夏朗不喜欢做梦，因为太过虚幻，不切实际。他不觉得那个像是公主般美丽的近乎梦幻的女孩会愿意跟他这样普通又阴暗的家伙成为朋友。

会传染她的吧，他的霉运。

于是夏朗轻笑了一下在无聊幻想的自己，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窗户。

是个好天气啊。

确实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在他那双黑暗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抹温柔的色彩，让人心旷神怡的美丽。

也让他沉重的心情出现了些许的放松。

清风徐来，吹动了那片厚重的窗帘，也吹起了夏朗额前那道微长的头发。而与其同时，一个充斥着清冷的声音顺着拂过脸颊的清风，缓缓飘进了夏朗的耳朵里。

“我叫叶雪，请多关照。”

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夏朗忍不住回过了头，然后和那双凌厉淡漠的丹凤眼直直的碰撞在了一起。他在看她，而她同样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好久，夏朗才忍不住的低下了脑袋。

心脏，跳的好快。

夏朗轻轻的按住了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身体轻微的颤抖着。

叶雪轻轻的眯起了眼睛，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出了一道意义不明的弧度。

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从寒冬中慢慢苏醒的大地，随风飞扬的白色柳绵，粉白如烟的烂漫桃花，绿意盎然的山岭田野，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

冬天，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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