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若细雨，落地无声

夏朗在发抖。

在这个熟悉的天台上，在这个熟悉的角落里，他一言不发的屈膝坐着，脑袋微微低下，静静的看着那双耷拉在半空中的双手。

那双，满是尘土，甚至右手中指还在不停往下滴着鲜血的手。

是因为害怕吗？

因为害怕被报复，所以才会抖得这么厉害吗？

应该不是吧。

夏朗觉得，应该不是。

他没有害怕，会发抖，只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已。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心脏跳的比平常要快太多太多，可是却没有丝毫的难受，反而是兴奋的难以抑制。就像是积压在心头的乌云豁然开朗一般，兴奋，激动……

爽的想让他仰天大吼。

可他还是控制住了，因为面前还有一个面容冰冷的女孩。

他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狰狞模样有没有吓到她，听别人说，女孩子都不喜欢那种暴力的男生，虽然他的本意是为了保护她。

她，应该是并不开心的吧。

如果她开心的话，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说？又怎么会露出这种淡漠的样子？

“那个……雪姐？”

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夏朗轻声细语的对面前这个专心摆弄着瓶瓶罐罐的女孩喊了一句。

这些药瓶，是上次她帮他包扎伤口时剩下的。

是想到了他以后还会受伤，所以才没有扔掉的吗？

“嗯？”

她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而眼神，依旧是紧盯着手里的那瓶消炎水。

虽然在夏朗眼里，她的动作依然笨拙，不过却比第一次的时候要好上不少。可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她的夏朗，还是发现了她拿着药瓶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似乎，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

“把手伸出来，有些疼，忍着点。”

她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夏朗想说的话，于是夏朗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没有再多说什么。

由于叶雪一直都在低着头，夏朗并不能看到那张被蓬松柔软的齐刘海所遮挡的美丽脸庞。只是从那张被紧紧咬住的鲜艳红唇上，夏朗还是感觉到了她些许的不满。

然后……

“啊啊啊啊……疼疼疼……雪姐好疼啊……”

“别乱动。”

她低沉的声音让夏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尽管夏朗没有再鬼哭狼嚎，可是从他那张扭曲的脸庞就能看出，他现在是在忍受着多么强烈的痛苦。

毕竟是手指啊，十指连心，会疼得喊出来也情有可原吧。

而且，感觉这次雪姐用的力气要比上次大了不少。

“雪姐，能……稍微轻一点不？”

“不能。”

果然是生气了吗。

夏朗咬了一下嘴角，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比如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比如看到她被欺负自己有多么痛苦，多么难以忍耐，比如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多么神圣纯洁……

他想说的有很多很多，想解释的事情也有很多很多，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她并不能够理解自己。也许，她并不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很多东西是足以拼上性命的。

她，就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不过他并不想说这么多。

如果两个人的认知不同，观点不同，那么说了也只是会引发争吵而已。夏朗不会和她争论，对他来说，顺从她的一切指示是最基本的条件。

所以，就算她不理解，不认同也没关系，即使可以重新来过，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依旧会毅然决然的拿起那块碎砖，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

像是一条疯狗，把敢于欺负她的人通通撕成碎片。

他对自己说过，要拼尽全力的保护她，不惜一切的守护在她身边。

哪怕，她不理解，也没有关系。

“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她依然是在低着头，认真的用棉签洗刷着他那只鲜血淋漓的中指。也许是因为夏朗之前的叫声太过惨烈，此刻叶雪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起来。

只是，声音依然冰冷。

“不，没有。”

夏朗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低着脑袋的她能不能看到。

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只是想而已。他没有勇气对她提出反对的意见，毕竟在夏朗心里，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谁敢反对她，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打爆对方的狗头。

“真的没有？”

叶雪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夏朗的脸庞。夏朗害怕她，尽管她只是一个女孩，可是夏朗却连一丁点的反抗之意都不敢生出。

所以在面对叶雪那双明亮又锐利的丹凤眼时，他不由自主的把眼睛转到了旁边，看向了那片蔚蓝清澈的美丽天空。

“……，嗯。”

“呐，小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他猛然转过了头，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神色。看到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叶雪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然后重新低下头，继续洗刷着他中指上的伤口。

“因为我打了人。”

夏朗小心翼翼的说着，脑袋低的几乎要钻到裤裆里了。

“不对哦。”

“唉？”

“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把饮料给那些家伙呢？他们，只是想要饮料而已吧，你给了他们，不就不用挨打了吗……”

夏朗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面容冰冷的女孩，然后又默默的低了下去。

“那是雪姐的。”

他轻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可叶雪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震。

“我知道，可是给了他们，你就不用受伤……”

“那是雪姐的。”

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坚定了不少。

“那只不过是两瓶饮料罢了。”

“不……”

“嗯？”

叶雪疑惑的看着他，而他也是慢慢的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那是，雪姐第一次拜托我做的事情，也是我第一次帮雪姐做的事情。我……我知道自己很软弱，很无能，可我还是希望能帮到雪姐，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一定不能让雪姐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叶雪咬住了嘴唇，静静的看着这个语无伦次但表情无比坚定的家伙，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容。

只是，笑着笑着，两滴滚烫的液体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坠落到了地上。

也许，她不在乎的东西，也会有人视若珍宝呢？

也许，她不在乎的这个自己，也会被人当成信仰呢？

就像是那个她味同嚼蜡的便当，即使在她眼里，这只不过是一堆没有滋味的蛋白质，可总会有人渴望得到。

就像是这个自我放弃的自己，即使一无所有，即使连心情都不能随心所欲表达出来，即使连自己都痛恨，恨不得自我了断……

可，还是会有人愿意保护她，守护她，为了她一个简简单单的请求而奋不顾身。

她找到了。

她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没有过早的选择放弃，也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偏僻落后的小镇。

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苍白无趣。

虽然，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的家伙，只是一个笨蛋，一个傻乎乎的笨蛋。

一个让她心疼，又让她开心的笨蛋。

“那个，雪姐，你怎么哭了？是我说了什么错话吗？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好吗……”

“笨蛋。”

她胡乱的擦了擦眼角，对着手忙脚乱的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美的笑容，宛若是天山雪莲一般层层绽放，清丽绝艳，动人心魄，让人无法直视的圣洁美丽。

这，就是夏朗梦寐以求的景色，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此时此刻的绝美笑容。

为了她的这个笑容，他可以不顾一切，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雪姐，你笑的样子，真美。

他好想告诉她，告诉她他现在的真实想法，告诉她他是有多么喜欢这样笑着的她。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因为他很自卑。他找不到自己的一丝优点，他懦弱无能，普普通通，没有英俊潇洒的外表，也没有富可敌国的家境，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给不了她任何东西，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任何东西。他能做的，只是默默的守着她，保护她，然后为她祷告，希望她能遇到一个比他好的多的男生。

即使，他疯狂的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即使，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的陪着她。

即使，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事物能和她相提并论。

可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公主的恋人，只能是王子，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平常无奇的村民A。

笨蛋……吗？

也许，是吧。

爱上一只美丽白天鹅的癞蛤蟆，可不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笨蛋吗。

所以，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如果能靠在天鹅那双洁白柔软的羽毛上，对癞蛤蟆来说，那该有多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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