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伪满警察署长极有眼力价,见到杨震听罢自己的供述之后,没有言语,马上便明白眼前的人对自己的话并不太相信。反应过来的他连忙道:“原来驻这里的日军守备队小队长是一个极为贪财的家伙。”
“我调任这里虽然不长时间,但通过他的长官的原因,再加上平日里没有少给他上供,所以与他很快便熟悉了起来。这个家伙利用莲江通便利,是北面鹤立煤炭外运的必经之路,贩卖私煤。还有鹤立的梧桐河金矿,那里的矿警队长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没少帮这个家伙走私私金。所以这个家伙平日里当我是他的死党,几乎是无话不谈。”
“这个家伙一次喝醉酒的时候和我说过,他实际上只是一个代表。走私煤炭,以及从萝北、绥棱、佛山等地走私的木材、皮毛,实际上都是他们第四师团第三十七联队上下合股的生意。他这个小队长只是相当于一个掌柜的。这些钱,他只能分到很少的一部分。这点钱与他所付出的贡献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我因为帮他拉拢上走私黄金的生意,让他捞足了油水,所以这个家伙一直把我当心腹,什么都和我说。那些情况都是他临被调走之前,与我说的。他告诉我让他帮照顾好那些生意,有事让我去佳木斯找一个叫北野高津的少佐。”
“他告诉我说那个少佐家里极为有势力,便是关东军司令部也得给他们家三分薄面。就算那个家伙在敦化吃了败仗,却也没有怎么动他。只是让他戴罪立功而已。有事找他,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知道的事情真的都是他告诉我的。长官,我真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没有半句假话。您看是不是我可以走了?”
对于这个家伙的解释,杨震沉思了一会,没有在追问下去,反倒问起这个家伙的履历来道:“你叫什么名字?听你的话,你不仅是正规军队出身,对于我们的政策还很清楚。说说吧,因为什么当的汉奸?”
这个家伙对于杨震的反问,却是有些苦笑道:“长官,我叫马春生。您没有看错,我是原来东北军出身。讲武堂毕业之后,做过两天参谋。后来九一八事变之后,我所在的东北军二十三旅投降。我当时不愿意跟着,就开了小差回了家。”
“只是没有想到回到家,也法子安生。天天有人上门,说好的是请,说不好的是逼。没有办法,我又不愿意给日本人卖命,与抗日武装作战,就当了警察。毕竟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我自己虽被迫当了汉奸,但手上可绝对没有沾染过抗日将士的鲜血。参加围剿的时候,只要有可能我从未抵抗过。就是开枪,也多是向天开枪。呃,这个被俘了几次,所以对贵军的政策有些了解。因为我手上没有沾过抗联的鲜血,还私下帮三江的抗联解决过一些药品之类的给养,所以也没有收到过什么惩罚。”
杨震听罢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笑道:“怎么样,过来参加抗联吧?刚刚与你的谈话,我看的出来你很有能力。如今国难当头之际,你这样的人窝在这里当一个伪满警察,就算没有做过恶,但背着一个汉奸的骂名,总归还是可惜了。”
听到杨震居然邀请自己参加抗联,这个马春生不禁一呆,多少感觉到有些意外。只是他在艰难的咽了咽口中唾沫后,却是拒绝道:“长官,按理说您亲自这个,这个相邀,我不能不识抬举。可这个我家里真的还有老婆孩子。这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那。我这一离开,他们可就断了生计了。再说,我毕竟在佳木斯生活了多年,日本人找到我家人还是恨容易的。”
他这话虽然没有说全,但杨震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这小子推三阻四的原因不是死心塌地为了当汉奸,说白了就是对抗联没有信心,怕家人受到报复。
刚刚从这小子对敌情的了解来看,杨震知道这小子职务虽然不高,而且实权也不大。但却是一个消息极为灵通的人士。对于北满地区抗联从兴起,到目前的低谷整个过程应该很清楚。说白了,恐怕这个家伙对抗联就从来没有看好过。这才是这个家伙推三阻四的原因。
只是这个家伙眼光看问题很准,窝在这里实在有些可惜了。但杨震一直认为上赶着不是买卖。既然这个家伙对自己,乃至对抗联都没有信心,也就算了。毕竟人各有志吗?想到此处,杨震笑笑道:“既然马先生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不过,刚刚听起来马先生对佳木斯的情况很熟悉,能不能为我们画一张佳木斯城区的大致草图?还有将佳木斯城区之内伪满军政人员的住处也要标出来。”
听到杨震没有强迫自己,马春生长出了一口气。倒不是他不愿意为国效力,没有热血。只是作为东北军讲武堂高材生出身的他从来没有认为过这些没有补给,大部分时间只能窝在山林之中被动应战抗联会真的能将上有飞机,下有重炮、坦克,士兵素质极高的日军赶出东北去。
说实话,对那些在深山老林中坚持战斗的抗联他还是很佩服的。这些人能在缺吃少穿,冬季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之中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在基本武器都缺乏的情况之下与武装到牙齿的日军打了这么多年没有服软,不说别的,单单就这毅力就很让他钦佩。
但佩服是一回事,参加不参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国民政府到现在也看不出一丝有收复东北希望的情况之下,他不认为那些装备简陋,训练极差,就连人数都占据绝对劣势的抗联有能力改变现状。
虽然推拒了杨震的邀请,但对于杨震只是要求自己画一张草图的要求,他想都没有想的便答应下来。不仅将草图画的很详细,甚至还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日军防御工事也画上了。一边画,一边还对杨震介绍道:“长官,因为之前匪患比较严重,所以佳木斯四面有城墙。”
“而且佳木斯的城墙全是都是内部夯土,外照青砖,修建的极为坚固。除了大口径重炮之外,就是七十五毫米野炮弹打上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有西面的因为修铁路的原因拆掉了。你们要想强攻,还是选择西面为好。”
“佳木斯是九一八之后才开始兴建的城市,原来只是一个集镇。现在虽因为地理位置而繁华起来,日军的驻军也多,但本身的防御工事却并不太多,多数都集中在日军的兵营附近。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强攻。”说到这里,他将手中画完的草图递给了杨震。
杨震接过他画的草图,看过之后不由的喝了一声彩。在没有各种工具的情况之下,单单仅凭一只铅笔以及记忆,居然能画出如此标准的城市平面图。不说别的,单单就这份作为军官最基本的素质图上做作业的基本功就让人佩服不已。
这一手,别说自己部队那些只能说是草台班子的参谋没有这两下子。就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郭炳勋,单论这一手图上作业的功夫也不如。就算自己在没有圆规与尺子的情况之下,也做不出来。
看着这张草图,之前还打着上赶着不是买卖的心思的杨震,立马下定决心不管这个人愿意不愿意,就是绑也要绑到自己部队去。就算暂时不能让他参赞军机,哪怕去给教导队上课也行啊。
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因为这一张草图而改变的马春生,将草图交给杨震之后,小心翼翼的道:“长官,您看这草图也画完了,情况我也说完了,您是不是也该放我走了?您放心,您放我走后,我绝对不会去打报告。”
对于这个家伙的话,杨震摇摇头道:“放你走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和你们的那些弟兄怎么也得等我们打下佳木斯之后才能走吧?现在放你们走,就算你不泄露我们的行踪,可你的那些兄弟你都能担保吗?你也是军人出身,这个保密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到杨震居然打算说话不算话,马春生不由的苦笑,却不敢有丝毫的抵触,只能老实的被人押去和自己的那些兄弟呆在一起。不过这个家伙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会还是对杨震道:“长官,佳木斯的日军数量虽然不多,但我还是提议你们不要强攻。”
“明天,哦,今天清晨五点有一列从佳木斯往鹤立运送劳工、物资的火车返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列火车应该是空车返回。你们如果能把这列火车截下来,利用火车突进佳木斯,至少在可以达到行动的突然性,伤亡也会小的多。”
看着马春生被押下去的背影,董平对杨震道:“司令员,这个家伙的话不可全信。我刚刚审讯了那帮人,十个人有十样口供。这个家伙不过是距离佳木斯三十多公里的鹤立境内一个小镇的警察分署有职无权的分署长,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杨震没有立即回答董平,将手中的草图递给他之后才道:“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看看这张图。”
董平接过杨震递过来的佳木斯的城市大致草图看了一眼之后,不仅赞道:“这图画的真标准,我是没有这两下子。别说我了,就是参谋长来了,没有工具也画不出来。真没有看出来这个家伙还真有两下子。不过司令员,您不能就凭这张草图判断他没有说谎啊。”
对于董平的抱怨,杨震笑笑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过草图,对董平道:“一会有一列火车经过,你把它截下来。这些天急行军下来,大家也都累的够呛。现在咱们也享受一把,乘火车去佳木斯。”
交待完董平,杨震却看到他反倒是有些迟疑。杨震笑道:“你呀,脑袋不是很活吗?佳鹤铁路是日军掠夺小兴安岭地区煤炭、黄金以及木材的主要外运通道。你想想,若是鬼子了解到我们的动静,能不停止火车运输吗?小鬼子没有那么大方。只要火车正点抵达这里,就说明我们的行动没有暴露。这个家伙说的至少有一半是实话。”
“至于他说的佳木斯现在日军的兵力是真是假,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两天参谋长发来的战况通报吗?第四师团主力除了第七十联队已经调至哈尔滨组建第二十五师团之外,其余的都已经开赴群策山一线。此刻佳木斯市内的兵力已经与他说的差不多。”
“这里距离佳木斯还有三十多公里,在天亮之前我们很难赶到佳木斯。这里又处在三江平原地区,天一亮,我也很难在隐蔽踪迹。既然有一种交通工具可以保证我们在天亮之前赶到佳木斯,又可以节省部队的体能,我们为什么不用?”
那个马春生倒是还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在凌晨五点种左右,果然有一列从鹤北的兴山开过来的货运列车驶进了莲江口这个不大的火车站。董平在当地铁路工人的配合之下,很轻易的便将这列挂着十多节车皮与平板车的列车截了下来。
而位于列车押运车厢之中的负责押车的几个伪满铁路警察,早在第一时间便被冲上列车的董平部下给缴械之后,捆了一个结实。
当然铁路工人之所以如此的配合,是在董平大张着机头的快慢机的要求之下。而那几个拒绝配合的日系铁路员工的尸体,也清楚的告诉他们不配合的下场。否则,这些人那里会冒着被日军报复的危险来协助杨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觉悟有很多的时候还是建立在生命安全与否的基础上的。
见到列车被截下来,杨震也丝毫没有犹豫,全军都上了火车。两个山炮营则用沙包固定好,直接大张旗鼓的架到了列车中三列平板车上,炮弹也就堆积在火炮两侧。杨震给邱金堂的命令很简单,在列车突进佳木斯之后,他的炮弹必须在同一时间打进距离佳木斯火车站并不远的日军军营之中。
部队行动极快,除了炮兵固定火炮耽搁了一点点时间之外,其余部队在短短十五分钟便迅速的装车完毕。列车中所有的闷罐车,车门都是打开着的。轻重机枪就架在车门口上。中途若是遭遇敌情便可在第一时间开火。
而最重要的车头则由董平按照他部下最得力的一个侦察班看守着。按照他的布置,专门有四个人四支大张着机头的快慢机,枪口根本绝对不离司机以及司炉左右。
上车之后,杨震立即给刘长顺所部分配任务。他将马春生画的那张佳木斯城区略图打开之后,对着刘长顺道:“你带着一团的一营、二营的一个连加上两个独立连的兵力,在火车进入佳木斯之后,立即带队直扑日军军营。”
“佳木斯的日军已经大部调往群策山一线,留守的多是一些辎重以及后勤、骑兵等部队。其主力便是我们在敦化北部打垮的那个日军第四师团第八联队的一个大队。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力争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这股日军打垮。我将炮兵主力调给你。”
交待完刘长顺,杨震转过头对一团政委王效明道:“王政委,你是抗联的老干部了,又是沈阳兵工学校以及东北讲武堂毕业,经验比较丰富。对飞机也有一定了解,你带着一个营加强八门迫击炮以及一个重机枪连,直接去将佳木斯机场给我端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王效明答应的干净利落。但爽快的点头之后,又有些吞吐的指了指老实的蹲在一边的马春生道:“司令员,这个人我认识,还很熟悉。我和他是讲武堂时期的同班同学。您看是不是让他跟我同去,我也好劝劝他?”
“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有能力,也有才干。他是我们那批学员中的佼佼者。以他的能力,若是死心塌地投敌,绝对不会只做一个小小的警察分署长。别说一个警察局长,就是做一个混成旅长都绝对没有问题。”
“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个家伙会投敌,绝对有一定的原因。我去劝劝他,看看能不能为我们所用。这个人若是就这么沦落下去,真的可惜了。”
对于王效明的请求,杨震琢磨的一下,又看了看被自己带到临时作为指挥部的押运车之中的马春生后,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他对佳木斯的地形熟悉。你带他去,也好在完成任务之后,可以顺利的归队。”
对于王效明这个开国之后抗联三路军之中少数得以授衔的开国少将这个在别人看起来很出格的要求,杨震只是微微一考虑便点头同意了。他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要有也不会抛弃伪满长春禁卫步兵团营副这个至少在那些投敌的汉奸看起来,极有前途的位置而投奔抗联,并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
交待完两人,杨震转过头对董平道:“你的任务就是抓捕伪满三江省政府、佳木斯市公署以及三江省警察厅、佳木斯警察局、第七军管区的大小伪官员。记住,所有伪满三江省的高层人员,一个都不允许漏网。
“尤其是伪满三江省省长卢元善以及次长增田增太郎、伪警察厅日系厅长岛崎庸一、开拓厅长濑下清明这几个人。这张地图你马上复制下来,等火车进城之后,你马上给我按图索骥。上边的这些官员的住址已经标示出来,记得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然杨震不知道此时关东军第五军那个赫赫有名的司令官,被称为东方劳伦斯的土肥原贤二此时就在佳木斯。虽然马春生对佳木斯市区内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但日军的军官,尤其是高级军官的踪迹却是他始终无法掌握的。
杨震若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在佳木斯,恐怕绝对会更改抓捕顺序。宁可其他人一个都不抓,也会将有的兵力用在这个家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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