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餐

在将醒未醒的九点半，与意识尚未完全恢复的混沌里，苏墨已经把一天的好滋味都品尝了个遍。

他单手驾车疾驰在克雷儿大街上，和煦的春风将他的发须吹得随风飘扬。

左手随意地拨弄着方向盘，右手边是刚从烘焙坊出炉的糕点和自己最喜欢的罐装咖啡，街边，苹果花开的灿烂。

速度是80迈，心情是日你妈嗨。

阳光正好，他正要去参加一场音乐会，一场只为他举办的音乐会，他的钢琴正在舞台上等他，他会在那儿被成千上万人瞩目，然后从容不迫的弹起他最喜欢的......

不过现在，他正从他那张升G调的床上悠悠转醒。

“咚——嘶--”

苏墨刚一起身，头就撞到了天花板。

“可不是嘛....”他回应道，脚径直踩在没铺地毯的地面上，一手揉着头，另一只手翻找着衣服，直到穿戴整齐后，他才开始准备起日常的早餐——两块饼干，一杯咖啡，外加一点水果（今天是草莓）

趁着烧开热水的当儿，他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做起了简单的晨练动作，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虽然以前动作可能比现在幅度稍微大些，但苏墨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生活嘛，将就点就好啦。

不过，仅仅是这样一个连晨练都束手束脚的出租小屋，他也....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

“哎呀，水这就烧开了。”刚运动完的苏墨面不改色，端起水壶，冲泡起了速溶咖啡。不一会儿，劣质的香气萦绕在屋内，果然，只有早晨的咖啡才是最令人心旷神怡的。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砰砰--簌簌的灰尘被震落下来。

那饼干呢？苏墨从仅有的床头柜里抽出用夹子小心夹好的包装盒，取出两片小孩巴掌大小的黑色饼干，这是他精心挑选的黑麦饼干，富含膳食纤维，用来做早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砰砰——喂！”高亢的声音从门缝中传递过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少给我装死！砰砰——快给我出来！”

但凡稍微有点教养的人都知道，打扰别人享用早餐的时光是极其惹人生厌的行为。苏墨完全有理由摆出一副埋怨的神情，然后礼貌地请她滚蛋，可恰恰相反，和煦地微笑堆砌在苏墨的脸上，他正了正衣领，又换上了一副谦卑的姿态....?

“嘿！撒切丽夫人 ”苏墨拉开了斑驳的木门“请原谅我刚刚我正在穿戴衣物，真高兴见到您，您一大早还是这么的，这么的....有活力！顺带一提，您刚烫的头发真好看。”

面前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的表情忽地一凝，诚然，每一个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尤其是苏墨这种高大威猛？富含成熟魅力？的硬朗？男子。

手指不自觉地缠绕上了杂草一般的秀发，“是，是吗。” 撒切丽夫人看上去有点高兴，“你也这么觉得吗？”

“当然，这绝对是前卫艺术典范，是划时代的巅峰，是——”

“行了，你少给我打滑头”撒切丽夫人打断了他，脸上又换回了不忿的神情，“我问你，这个季度和上个季度的房租你打算什么交？”

“这个...”苏墨双手合十，姿态放得很低“请务必再给我几天时间”

“几天是几天啊？”

“唔...三天，就三天，行吗？”

“我说你也是个不小的人了”但撒切丽夫人好像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她站在门口继续道，“为什么就不能出去找份工作呢？”

“真对不起...”

我也是有工作的，一份比任何工作都好的工作，曾经，只是...

“找不到工作也就算了，小姑娘家家的，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呢?”

“啊⊙▽⊙？”

“嗯？？？？？！”

“阿姨，你知道我是男——”

“嗨，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担心你年龄有些大了嘛，我看你长得挺水灵的，皮肤也蛮好，化化妆谁都看不出来的啦。”

“等一下！阿姨，虽然这让我很奇怪，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其实我是男——”

“我知道，我知道的啦，是不是愁没有对象可以处？我跟你说啊，我一亲戚那孩子，年龄和你差不多，还开了家自己的店，就缺个能在家里主持家务的老婆了，我看你屋子一直收拾得蛮干净的，不如我什么时候安排你们见个面.....”

“别！千万不要！”苏墨猛地拒绝了，但又发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太过于激烈了，这点从撒切丽夫人脸上阴云就可以推断出来，苏墨有点慌，毕竟自己还有求于她呢....

“真不想见上一面？”

“就见见面？”苏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然呢？我说你这丫头，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如果见了面....能不能再给我三天交房租的时间啊?”

“我给你十天，如果这事有戏，我就免了你一个季度的房租。”

“这样啊....”苏墨不禁有些恍惚

“但是！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我把人叫来了你却放我鸽子或者不接我电话，我就....我就把你屋子里那架破钢琴卖了！我看，你也就这么一个值钱的玩意了....”

“知道了阿姨，您慢走”

苏墨低着头，欠着身子直到房东太太矮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处，他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桌子上咖啡微凉，但还在散发着氤氲的香气。

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的全无了食欲。

怎么办？是出卖自己的节操和猛男之魂，外出去勾搭男人，还是出卖自己的钢琴和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去呢？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苏墨一直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像女装出去招摇撞骗这种败节操的事情，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去做的。

但钢琴就不一样了。

诚然，钢琴是他短短二十七年人生履历中必不可缺的装饰，他曾经将它抓得比最好的朋友还紧，不管去哪儿都会带上它，甚至不惜为此承担不菲的费用，忍受诸多不便，任由回忆不断为它添加更多的价值......

但钢琴终究只能是钢琴。

就算它曾经承载了关于活着和自我价值的美妙绝伦的梦，而这场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他扭头 看向那架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五分之三大小的三角式钢琴。

“看来.....”

钢琴的琴盖随意地敞开着，上面附着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灰，几株盆栽蓊蓊郁郁，给密不透风的出租屋里带来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果然女装才是最好的选择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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