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幻觉,吉恩似乎闻到了泥土青草的气味,他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蔚蓝。柔和的晨光微微刺痛着他的双眼,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也愈发真实,吉恩偏了偏头,确认了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自己正躺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认识到了这点之后,头脑也渐渐开始完全清醒,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原本空白的脑海中,记忆渐次苏醒,我好像是……被老爹赶出来了……来着?对,昨天我好像与他大吵了一架,说什么让我向他证明自己是对的,然后就把我扔在这了。在回想昨天吵架的情景的同时,吉恩僵硬的四肢也渐渐有了知觉,他一边艰难的站起来,一遍念叨着,“什么不务正业,什么白白浪费自己天赋啊,那群老爷子真是有够蠢的。”
“老爹也是,明明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怎么昨天就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拍着身上的尘土,嘴里依旧抱怨个没完,“这下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可恶,别以为我离开了你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都给我走着瞧吧。”吉恩整理好了衣服又环顾四周,但是空旷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可恶啊,真的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啊,好歹留点吃的啊!肚子好饿啊,这鬼地方也没有东西能吃啊,难不成让我吃草吗?”吉恩和他的肚子都发出绝望的哀嚎,他拖着无力的步伐爬上了面前的一座小土丘,向远处眺望,在正东边,就在初升的太阳之下,有一座若影若现的小城镇,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有炊烟冉冉升起。“太好了,看来不用饿死在这了!”吉恩瞬间恢复了精神,兴奋地向前奔跑起来,完全想象不出刚才他还像个走不动路垂死之人一样,“跑快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饭点呢!”
但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头上漆黑的双角,还有那形状奇异的尖耳,迅速拉上了兜帽,又快步向那朝阳下的小镇奔去。
——
清晨,卡尔像往常一样打开店门,将正常营业的挂牌挂在门口。他经营这家小酒馆已经有八个年头了,与这个小镇的居民们也早已打成了一片,每天和常客们喝酒聊天,偶尔接待远道而来的商人。妻子在五年前病故了,只留下当时还是襁褓中的儿子陪伴着他,如今儿子年纪尚小倒也乖巧懂事,安宁的生活让卡尔十分满足,如果没有一年前那群不速之客的话。卡尔今天也坐在柜台前,默默祈祷着灾难不要降临,但神似乎没能收到他的祈愿。一阵难听的笑声由远及近,笑声的主人停在了店门口,接着酒馆的门被粗暴的推开了。
“呦!”那人打着招呼,径直走向卡尔,“近来可好啊,老板?”他身高超过两米,一身健壮的肌肉,看起来像头熊,脸上的刀疤让本就满是横肉的面庞显得更加凶暴,他每向前迈一步地板都在咯吱作响。
“还……还好,劳您费心了。”卡尔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努力挤出恭维的话。
“哈哈哈哈,是吗?”他拍了拍卡尔的肩膀,然后坐在了店里最宽的沙发上,“但我过得可不怎么样啊,最近总有人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说我是强盗、暴徒,呐,卡尔,不觉得很过分吗?明明我在保护着这个镇子,却要遭到诽谤,我们只是收取了正常的税金而已,不是吗?即使是保护者也是需要钱来生活的啊。”
“是……是的,巴德尔先生,感谢您一直以来保护着大家……”卡尔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拿抹布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之前还在角落玩耍的儿子不知何时钻到了他的身后。
“那就好,我可不想老是为这些蠢事浪费时间呐。”巴德尔笑着把玩起桌上的杯子,“说起来你有个可爱的儿子呢,如果能健康长大的话会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吧,当然,是如果呢……”
“求求您,我的儿子他……他什么也没……请您放过他。”这个老实的中年男人以近乎乞求的语气说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
巴德尔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卡尔的面前,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恶人,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说完巴德尔又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但我那群不成器的兄弟们可就不好说了啊。”
“是……是是是……”卡尔已经连话都快说不清了,冷汗浸透衬衫,要不是儿子还躲在背后他可能当场就坐倒在地上了。
巴德尔满意的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转身向门口走去,“那今天的份也别忘了送来哦,我会吩咐兄弟们会好好招呼你的。”临走他也不忘提醒到。
——
然而就当巴德尔要伸手开门的时候,酒馆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是意料之外的客人。因为从巴德尔踏进这家店的时候起,这个镇子就没有人会不识趣到在他离开前走进这里,这种东西明明没有谁明确规定过,但大家都好像很自觉的遵守着。
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披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色斗篷,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快半边脸,再加上他低垂着头,一时间根本看不清他面容。巴德尔刚好出去却突然被这人挡住路,正有些恼怒,但是转念想想,又露出阴险的笑容迎着他走去。
“哦,你是新来的旅人吗?初次见面,我是这个镇子的保护者,叫我巴德尔就行。”他边说着边伸出手,热情的就像不请自来的导游。
但是那人看都没看巴德尔一眼,直接无视了他伸出的手,径直走向了愣在原地的卡尔。
“你就是老板吗?你这有什么能吃的吗?赶紧端出来,我快饿死了。”黑衣人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说道。他比卡尔要高上半个头,当走近后卡尔终于能看清这人的脸了,大致是个十六七岁出头少年,长得不算出众只能说是还算耐看,但是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少年有着一双不祥的红色的眸子。
“喂,老板你打算在那愣多久啊?快给我找点吃的啊!”黑衣少年不耐烦的催促着。
“啊……啊,好的,这就给您准备食物。”卡尔总算回过神来,赶忙拉着儿子走进厨房。
“唉,跑了半天才找到吃饭的地方,真是累的够呛。”少年随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柜台前。
“喂,小子,你是在瞧不起我吗?”被无视的巴德尔怒吼着冲到他面前。
“啊?大叔你谁呀?这里的店员吗?”
“我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吧!你有好好听我说话吗?”
“是这样啊,抱歉,可能是我太饿了,所以没听清你说的什么吧。”
“可恶,”巴德尔气的脸色发青,“看来好好说话对于蠢货来说没有意义的,还是得用拳头来教你怎么好好说话啊!”
“欸,大叔是想打架吗?还是算了吧,我可是饭都还没吃呢。”
“现在知道害怕了吗?可惜已经晚了啊。”巴德尔扭动着脖子,发出一阵骇人的脆响。
“不不不,毕竟——,大叔你看起来超级弱啊。”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脸上仿佛写着“真麻烦啊”。
“什么?”本就怒火中烧的巴德尔遭到这样的蔑视,已经暴怒到丧失了理智的地步,“很好,我决定了,就让这里成为你旅途的终点吧!”
“好吧好吧,你硬要打的话快点吧,赶在我吃饭之前结束好了。”少年慵懒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喂,我说”
“怎么啦?还有其他……”
就在少年转身的瞬间,一拳已经击中了他的腹部。强劲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向后抛出,后背撞上了酒馆的门,但力却没有耗尽,他的身体连同门板一起飞了出去,然后狠狠砸进了街对面的一堆杂物中。行人们见了这情况,纷纷聚拢过来围观起来,但当看到从酒馆里走出来的人后,却又都一哄而散了。
“臭小鬼,要怪就怪你那张臭嘴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在这片地盘上我才是最强的,没有人能够忤逆我。”巴德尔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夸张的肌肉这才显露出来。
“最–强?”少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从杂物中站起身,完全不像是刚吃了一记重拳的样子,”你刚才是这么形容你自己的吧?”
“看来你还挺耐打的,还没有人吃了我一拳能够站着说话的。”巴德尔拖着店门口的那张大号木桌,一步步朝他走来,“那这一击也不躲的话,你还能站的起来吗?”
“所以说只是因为你太弱了而已啊。”
“是吗?那么——”巴德尔单手将木桌举起,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接着像挥舞单手剑那样,他把桌子对着少年迎头砸下,“请你死在这吧!”
“我既不会躲,也不会逃。”那个瞬间,巴德尔似乎听到他这样说。然后,他手中的木桌突然被击碎了,飞散的碎块中有股可怕的力量扑面而来,他甚至没来及反应便眼前一黑,脸仿佛被刚出膛的炮弹击中一般,意识差点就离他而去了。还没等巴德尔后退,下一击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恍惚间他听见了细微的断裂声,然而痛感在刚才就失灵了,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根肋骨出了问题。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腹部就又吃了一击,就像刚才被他揍飞的少年那样,巴德尔飞了出去,猛地撞在身后墙壁上,最后像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一切就像闪电般发生在一瞬间,没有人看清少年是如何出手的,仿佛从始至终他就都没动过。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啊。”这是巴德尔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喂,你不是这最强来着吗?站起来,接着打啊。”少年戏谑地笑着,踹了踹地上不省人事的巴德尔。
原奔退散的人群再次聚拢起来,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大家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站在人群中间的黑衣少年,眼神或是惊恐,或是疑惑,或是忐忑不安,像是等待着他宣告些什么一般。
“都围在这干嘛?没见过打架啊?”少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我还得吃饭呢,顺便来个人帮忙把他抬走。”他若无其事的从人群中挤出去,又走进了酒馆。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只有些面包和熏肉了,您先将就吃吧。”卡尔将装着食物的盘子摆到桌上,儿子依旧黏在他身旁。
“没事,没事,比吃草和泥土好不知道多少了,那我就开动了。”少年两眼放光,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活像个饿死鬼。
“您可真会开玩笑,说起来……刚才那个人没把您怎么样吧,我好像听见……”没等卡尔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他疑惑地牵着儿子走了出去。而少年毫无反应,依旧自顾自地吃着东西。过了一会,一脸激动的卡尔抱着儿子冲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几个刚才围观的路人,他们一进来就围住了还在疯狂进食的少年。
“听说您打倒了那个巴德尔,太厉害了,您真是大家的英雄啊!”
“是啊是啊,多亏了先生您,这个镇子得救了啊!”
“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敢相信,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
“尼蒙说绳莫啊?帕德尔系谁啊?”此时“英雄”的嘴里塞满了熏肉,只能口齿不清地问道。
“就是刚才跟您在街上打架的人啊。”
“系介样啊,蓝后呢?”
“他是退伍的佣兵,一年前来到这里,纠结了一群流氓地痞,建立了所谓的‘卫兵队’,美其名曰是为了维护镇子的和平。整天以收税金为借口勒索我们,反抗的人都会遭到他们的残忍对待,轻一点的还只是挨一顿打,严重的就……这种穷乡僻壤又根本不会有士兵和法官……”
少年把最后一块熏肉也咽下去后,满足地抹了抹嘴,站起身刚想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神色突然紧张起来,他略显尴尬地对卡尔说:“那个啊……是这样的,我,我好像忘记带钱了,所以饭钱和门的钱能不能……下回给你啊?老板。”
“哦,这些都是小事,您是我们的恩人,我怎么能向恩人要钱呢?但是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否答应,”卡尔真诚地恳求道,“能不能请您帮我们把巴德尔的残余势力给驱逐出去呢?当然,我们会付给您酬金的,所以……”
“我拒绝。”出乎意料的秒答,少年径直向外面走去,但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钱我到时候会来还的,我叫吉恩,记好了。至于帮忙的事,不好意思,我对杂鱼没兴趣,更别说是杂鱼的手下了。我不在乎你们的善恶,救你们并非我的本意,只是那家伙自己非要找死罢了。最后,别老等着别人来救你,如果自己都不知道挣扎的话,就只能等死。”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名为吉恩的少年已经消失在了小镇的尽头。
“自己……拯救自己是吗?”卡尔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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