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晴空（4）

我的外公前几天脑梗塞住院了，直到脱离了危险期，我妈才在昨天告诉了我。虽然她让我安心上学，但安心可不是说出来的。

“怎么连你也要请假啊。真是的，我每个月批的假条数量可都是有规定的，以后没什么大事可别来找我啊。”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次是杨昊，第二次便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班主任。这个满脸褶皱的中年女老师，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为我写好了假条。她甚至答应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像这样的好老师可不多了。

我谢过了老师，攥着假条跑了出去。

连夜的雨早就停了，可阴云还压在头顶，明明是夏日的风，吹在身上却让我不由得打起了冷颤。外公入住的医院很远，我倒了两班公交才总算看到了远处宽大的高楼。

据说医院的大楼之所欲会建造的高大气派，不仅是为了容纳更多的器械和病人，还是为了可以让病人抵达医院的时候感到安心。但对于我这种来探病的人来说，它只会让我觉得压抑。站在医院长方形的大厅，看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这种压抑就越发的强烈。

不管科技多么进步，医院永远都不会缺少客人，又或者说正是因为科技的不断进步，病人才会越来越多。

在柜台做完相关的登记后，我得知外公的病房在三楼。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带。但外公并不在意，说我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我和老爷子聊了很久，直到他觉得累了我才离开了病房。

距离下学还有一段时间，但我并不想太早回学校，回家又肯定会被骂。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在医院打发一些时间。

我在大厅的一处坐了下来，从包里取出速写本。医院可不是能够常来的地方，所以我想把眼前的东西加入我的收藏。

我并没有受过系统的绘画训练，将来也没打算报考艺术大学，只是受兴趣趋势，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在自学，但时间久了，画板也就渐渐不离手了。

选好一个角度，铅笔在纸上轻描淡写地勾勒出一个大体的画面，接着再下重笔，将眼前的一些核心景物印在纸上。这样的步骤可能并不正规，但我有没打算拿它去卖，你管我正不正规。

一个在医院里速写的人是显眼的，但我没有去注意那些画面之外的人物，直到一双手遮住了我的视线。

“谁？”我停下了笔，声音不自觉的有些走音。

遮住了我眼睛的女孩笑了几声，问道：“你觉得我是谁呢？”

“快放手，我不想猜，也猜不到。”

“那可不行，你不猜我就不放手，猜不到的话我也不放手。如果你一次就猜中的话，我就……”

“于雪。”我不等她做出承诺，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

“诶？”

手松开了，我回过头，果然是那张可爱的面孔。但和昨天不同，总觉得今天的她脸上一片潮红，而且看上去十分憔悴。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盯着她看，悄悄地把下巴上的口罩往上拉了拉。

“没什么难的，因为会和我开这种玩笑的只有你了。”

“哇……好可怜。”她讲双手压在我的肩上，“放心吧，我会一直做你的朋友的。”

“我才不用你怜悯。”

“哈哈，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画画？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你不也没去学校吗。”

“我不一样，我可是生病了。”她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被笑容盖过，“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啊。”

“那我也一样。”我随口应付了一句。

“嘿~是吗？”她插着腰在我周围绕了一圈，“撒这种谎可是会遭天谴的哦。”

“……”

“要不这样吧，如果你老老实实承认自己逃课出来跟踪我，我就把我妹妹介绍给你。”

“谁会跟踪你这种人啊！”我撇了撇嘴，重新拿起了铅笔，“我姥爷脑梗住院了，我是来探望他的。”

铅笔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一些支线和曲线渐渐构成了整个画面。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说话，而我也没去看她。医院里并不安静，但我们之间似乎只能听到速写的声音。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向我道歉了。

“没关系。”我也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对不起。”

她坐了下来，在我的旁边，明明没有人责备她，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宠物。那失意的样子，让我不禁产生了一种卧床不起的是她的姥爷的错觉。

“那又不是你的错。”

“但我却不顾你的感受问东问西。”

“真不愧是龙园里的大小姐，家教就是好。”

“这和家教没有关系，我……”

“你还真是个顽固的家伙。”我合上了速写本，叹了口气，“先不提你和姥爷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老人家又没什么大碍，你至于难受成这幅样子吗。”

“没有大碍？也就是说……”

“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什么嘛。”她紧绷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身体甚至摊在了椅子上，“既然没事你倒是早说啊，搞得我心理压力这么大。”

“你又没问我。”

“你……啊我不管，你必须要请我吃顿饭才能打消我的怨气。不然的话我要在我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好好报复你！”

她在我的左肩用力敲了一下，眼眸中满是埋怨。而我的内心毫无起伏，淡然地看了一眼手表，淡然地将速写本塞进包里。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由于家教的缘故，我姑且向她弯腰告别。

“你倒是回复我啊！”

可这个麻烦的家伙并没有打算让我离开，一边嚷嚷着一边追着我到了医院的门口，直到被什么人叫住才满是怨气地退了回去。救我一命的是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面容隐隐与她有着几分相似。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母亲，不过我们那时没有交谈，只是象征性的点头示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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