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起（1）

似乎又要下雨了，窗外的天空是一片单调的苍白色。教室里没有开灯，那昏暗的感觉让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乌云已经压在了我头顶的错觉。我将课桌上的花盆捧倒了窗外的平台上，为了让这些室内的种植物尽情的享受窗外的美好。

我是今天的值日生，现在教室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都说一个人呆在暴雨来临前的午后会产生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但我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因为即便是现在，我也颇为喜欢这种独处的感觉。毕竟在这个喧闹的社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也是不错的。

用拖布在地上过上一遍后，我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等候着检查组的人来查卫生。据说当年甲型H1N1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们学校发现了多名确诊病人。虽然与校方完全没有关系，但从那之后学校就开始着重抓起了卫生。消毒液学校供应，但同时每个班必须每天使用。

消毒液这种东西，不管怎么稀释，刺鼻的味道永远都会存在，所以我把班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一股强风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一些被遗留在桌子上的纸张被吹的满天都是。

我连忙把花盆抱了回来，只打开了教室最前面的窗户，接着又把散落在地上的卷子讲义一一拾起，对号入座。至于一些看似无用的废纸则是被我索性丢入了垃圾桶。

这些废纸之中只有一张被我留了下来，那是一张有着很深折痕的A4纸，上面用十分秀气的字写着：“死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有把它扔掉，并不是因为那显而易见的女孩字体，而是因为内容。这是一张清单，而且有一半以上的项目已经横线被勾掉了。清单的主人正在一点点地完成着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无用的废纸。

再来就是清单的标题了。

死之前必须要做。总觉得不是随便说说，难道说这个清单的主人在完成这些愿望之后就会赴死吗？

不，应该没可能吧。现实可不比小说，哪里来这么多戏剧性。

对，没那种可能。我会这么在意，无非就是因为手中的清单让我想起了那天她在水族馆对我说的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只剩下寥寥几年的生命，你会帮我实现我最后的愿望吗？”

声音在耳旁响起，我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转过头，果然，是她。双手撑着膝盖，脸上的笑容平静又遥远。

“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不紧不慢地撩动着自己鬓角的头发，坐在了我的对面。

“你看了？”她指着我手中的清单。

“看什么？”

“少装蒜！”她一把从我的手里抢过清单，“这是我的东西，为了让自己死前不留遗憾。”

“……”

“是不是吓了一跳啊。你的脸上有这么写哦，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于雪居然会写这种闷骚的东西。”

“谁会这么想啊。”我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嘿嘿，但是吓了一跳是真的吧。”

我没有说话，这八成又是她精心策划的恶作剧——就像上次在医院，所以我不想承认她成功吓到了我。

“其实我也吓了一跳啊没想到清单居然会被我落在教室里。虽然急急忙忙的回来找，但还是被你发现了。”

她像是泄了气一样趴在了桌子上，长发自由散开，在背上铺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扇形。

“这难道不是你的恶作剧吗？”我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过了好久才问了这么一句。

“恶作剧？不，这不是恶作剧。你是知道的，我讨厌别人用生命开玩笑。”

我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很认真，却也让我全身的血液沉淀了下来。

“但是，还好是被你发现了。要是让别人看见了的话我恐怕就要转学了。”她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只露出了半张惨淡的笑脸。

“有那么严重？”

“有那么严重。”她把侧脸也埋进了臂弯，“将死之人的愿望清单，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将死之人……”我的声音在发颤。

“没错。我在初中的时候接受了白血病的骨髓移植手术。但是，那个手术是不成功的。或者说，是不完全成功的。”她的眼睛不再反射光芒，就像是一块毛玻璃，“你听说过移植排斥反应吗？没有听说过也没关系。总之，我恐怕再过几年就会死了。”

她的声音雾蒙蒙的，但却意外的平静，不淡定的只有我一个人。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因为她实在是不擅长撒谎，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打算对我撒谎。在我们不到半年的相处之中，她曾多次有意无意地暗示过自己的病情。但是，哪怕是现在，哪怕是直接听她说出口，我也无法相信。

这个与我同龄的女孩，只有寥寥数年的生命这种事。

天空变得愈发阴沉，天盖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雷鸣如同鼓鸣，但却看不见闪电。

“阿啦啦，看来这场雨是下定了。”

她趴在床边，任由窗外的风将她的长发掀起，直到豆大的雨滴拍了进来。

“那被我发现就没事吗？”我合上最后一扇窗户，声音依旧在颤抖，止不住地在颤抖。

“因为你不会想其他人一样假惺惺地体谅我。你对我没有兴趣，不是吗？”

“没那回事，我喜欢你。”

“谢谢你。哪怕只是恭维话，我也开心啊。”她虽然这么说，但却听不出丝毫的喜悦。

“这个，你已经读过了吧，就算你还没读我也当你已经读过了。”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这份对她很重要的清单，递到了我的面前，“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感想吗？”

“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于雪居然会写这种闷骚的东西。”

“不要敷衍我！话说为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伤感的话题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开玩笑啊。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她一边抱怨一边把清单塞进了我的怀里，“我想听你真实的看法。”

“真实的看法……”

“没错，真实的看法！”

我展开了怀里的清单，眼睛在上面扫视了一遍。她则是撑着下巴，就那么静静地等我看完。

“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

我和上了清单，一本正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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