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师父大人，我又见到你了

一只骨节发白的拳头笼罩了整个李桃眼前的世界，她甚至能在那只拳头上看见江河山川和炊烟袅袅。

这一拳几乎可以杀死所有圣位以下的生命，其中当然也包括占据着长芷安身体的李桃的那一缕分魂。

其实她明白唐离久为何敢对着长芷安的肉身出拳，她相信唐离久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自己，而不伤到那个小姑娘一分一毫。正如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这里杀死唐离久一样。

既然我得不到你，那你为何不去死？

唐离久一拳落下，天地都为之一震，可是那落在下界宇宙甚至可以熄灭星辰的一拳，却只能停在了小姑娘的鼻尖。

它们中间隔了一层可悲的薄膜。

在此之前，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水珠先后贯穿了唐离久的丹田，心脏，泥丸宫，而后就化成了一层蓝色的薄膜。

在蓝色的世界里竹林的地面开始剧烈的翻涌起来，就像泥土的海。一株株青竹被连根拔起，在被抛向空中之前就化成了齑粉。而所有的竹叶不仅保留了下来，反而变得异常的青翠，洋洋洒落，就像是下了一场绿色的雨。

李桃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她还有余力，她似乎并不急于马上杀死唐离久。于是就放任唐离久在收拳的同时拢聚回了长芷安的魂魄。

“如果不是韦三秋太蠢了，你在那时候就死了。林海的那个蠢货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杀人？你该不会真的一位我愿意让你执掌下唐全部的水运吧？老娘又不是玩不了水。”

李桃看似是在宣示炫耀，其实也是在调息和准备，就凭她的这缕分魂和下唐的半数水运，想要杀死唐离久还是非常困难的，尽管她是一位真正的圣人。

更何况她的本体还要竭力掩盖这里发生的事情，否则一旦被林海妖国的那位圣人发现，并救走了唐离久，就太不善了。

“你从来就不太聪明，不然以你的天赋怎么会被困在下唐区区的一个皇位上。”

唐离久抹去嘴角蓝金色的血，白色的衣袖翻滚，一块方正的玉玺从他的袖子里滚落。

看似普通的玉玺一出现整个空间密度就出现了紊乱，如果说空间就是一张张上下左右重叠起来的一张网，那在玉玺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构成网的线条都开始向玉玺所在处涌去。

缥缈，神圣的音乐从这个世界的处处响起，天花乱坠，天地倒置，一界无光，层层叠叠的异像出现。

“就算你现在将玉玺还给我也晚了。”长芷安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怨毒，“你当初就应该把我和这个玉玺一起带走！如果不是你我李桃会是今天这个下场吗？

说你是负心汉简直侮辱了这个词！”

蓝色的水珠被一只干瘦的小手握住，暴起的青筋上肉眼可见的青色光芒游走。

“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圣人吗？我就让你看看圣人是怎么杀人的！”

她用尽全力甩动小手，将裹携着青光的水珠掷出。长芷安纤细的小手上，皮肤迅速溃烂，化作飞灰，鲜血淋漓，不少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接着这种溃烂便遍布全身。

脸颊几乎只剩下了一半血肉的小姑娘，狰狞的说:

“死！”

蓝青色的水珠像是一枚羽毛被风儿吹着飘向唐离久。

恐怖至极的死意压向唐离久，他满头黑发炸起，转化成了白色，身体像是透明的果冻不停颤动。他单手托着玉玺，横在胸前，身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空洞。

水珠没入空洞，它的前方是无穷无尽的顶天立地的雪山，它慢慢地穿过重重叠叠的亿万座雪山，又像刺破气球一样刺破了一颗水蓝色的恒星，接着进入了一个蓝色为主调的宇宙，它飞过星云，穿过黑洞，穿透了一颗颗星辰。

它又在人间飞了数百年，穿过了炊烟，染上了胭脂，浸透的战场的鲜血，历经了人间无数事。最后来到了一枚玉玺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上的文字亮起光，却又转瞬即逝。

黯淡的残破的像是一块黑土的水珠终于还是穿过了玉玺，落在了唐离久的手上。

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在了一碗清水里。唐离久被瞬间染成了黑色。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被染成了黑色的金身。

庞大如山岳的金身像是被风吹干的沙土，寸寸崩塌，黑色的灰弥漫在蓝黑色的世界里。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你也有今天啊！”看着像是初春残雪那样逐渐融化的唐离久，被李桃占据了身体的长芷安一张可见白骨的小脸上露出快意的大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圣人的力量。就算你有通天的伟力，就算你的防御能够抵消掉我的所有力量，你也改变不了我下达的要你死亡的命令。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就是圣人！”

神灵的躯体彻底崩溃成飞灰，死亡的规则开始浸透到唐离久的神魂中。这时一直潜藏在唐离久脑海中最深层的记忆开始苏醒。

一时间他仿佛看穿了五百年的时光长河，看到了未来。他一指刺向一位少年，从他的眉心中取出了一个枷锁，然后他毁了枷锁。

于是某个被封印的记忆也被解除了。原来我就他，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的。原来我和五百年后的那个少年都是某个人的转世，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原来也是某个人的前世，某个人的转世。

唐离久虚幻的眉眼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被他用尽了全力护下来的长芷安。小姑娘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小脸上不见丝毫痛苦。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像是群星闪耀。

她轻声说，“师父大人你醒啦。”

唐离久如释重负，他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温柔道，“醒了。”

“那可以告诉我师父大人你的名字吗？”

唐离久俯下身去在小姑娘耳边轻声呢喃：

“我的名字是——唐离久。师父大人，我又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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