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夜月残响：终焉少女的终焉

“终于……结束了吗？”

少女微笑着、踩着薄如蝉翼的细冰在空中摇摇晃晃往回走去。跃出深渊的那一刻，脚底的冰块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她摔落在被自己斩出的深渊的边缘。

黎明的光束自山间踊跃，看不见颜色的光穿透眼帘，在疲惫的视网膜上残留下丝丝灼热感。

残破的深蓝长太刀被直插在倾塌断裂的大地上，以此支撑少女遍布伤口和鲜血的身躯能够在竭力中再次颤抖着站起。

泛着金与红与蓝交织光芒的刀刃折射着被斩出的残破深渊中，恐怖巨兽庞大至极、却已经躺在龟裂的大地上一动不动的身躯。

“这一次，终于……成功守护住了……”

少女再一次喃喃着，在远方幸存下来的人们的欢呼中，眼眸却已经被不知名的泪水模糊了，她闭上眼帘，任由晶莹的水花从眼角滑落。

她不因英雄抑或是神明的头衔所幸福，也不因曾经魔女或者恶鬼的行径而悲伤。她只是因为守护了重要的东西而得到了救赎。

“这种酸涩却又喜悦的感情……”

晨风吹起她的头发，黑色中夹杂着褪去的血色，轻轻地飘扬。

在深深地疲乏中，伴随着已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柑橘的味道从身后飘来。

她浅笑着转身，再一次努力的睁开了眼瞳。

“绫子。”

“这一次，我……？”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温暖的怀抱和担忧的目光。而是冰冷却熟悉的嘴角，以及抵在胸口的黑黑洞的枪口。

晨曦的光鳞在风中和发间琐碎，遮挡了看不清的容颜，只留下冰冷虚假般的话语回荡。

“真是的，直接死了不就好了吗！”

少女的笑容凝固，瞳孔骤然收缩，世界仿佛沉入了深海，寂静中只留下了扣动扳机的声响。

“嘭！！！”

霰弹枪特有的可怕尖鸣在胸腔处炸裂，美丽的血花自脊背与粉唇处绽放，疲惫不堪的身体被巨力冲击着撞到崖边，滚落着在崖壁上擦出长长的血迹，最后摔落到深壑的底部，然后无法止住的大量鲜血渐渐在深渊底部又绽开了一朵更加巨大的血花。

撕裂般剧痛的肺部使得少女忍不住地咳嗽，大量的鲜血随之涌出了口腔。

“你们知道她那肮脏的手上沾上了多少同胞的亡魂吗？彼岸魔女听说过吧？你们以为我们一开始警戒的是谁！？连影子都没有冒出的黑蛇？我们警戒的是这个屠杀了整个第二城墙防御数以万计的人类的怪物！！”

“可是她是……”

“已经没有可是了！如果错过了杀死她的最好的时机，那么死的将会是我们！”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开枪！！！！”

深壑上方的崖边，披着光芒的有些看不清的身影对着随后赶来的其他人用她最想听到的声音讲述着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绫……”

少女的眼睛从围着的那些人逐渐扭曲的脸上移开，看向了上方崖边曾经的挚爱。

她抬了抬手，想要询问她为什么，只可惜张开口的那一刻，鲜血涌出的口腔中，却突然明白了。

她，被讨厌了。

她，被恐惧了。

“哒哒哒哒……！！！”

密密麻麻的火光在沉默不语地氛围中无情地绽放。

望着如同雨点一样的子弹，少女下意识想要凝结最后的屏障，然而手抬到一半，她却怔了怔，认命似的嘴角勾起了自嘲。

她没有怪罪绫子，也没有怪罪上方任何一个士兵。当她为了绫乃做了那件事时，她就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怪罪别人。

她只是在害怕被所爱之人讨厌，被所爱之人恐惧。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原著中的那个悲剧的女主角，想起了自己如今所饰演的角色。

被所爱之人背叛，被所爱之人推向死亡。

为犯下的错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只是想着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主角以及自己活下去的初衷。

然而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注定了这场悲剧是属于她的。

【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

【到头来，我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祈月酱，不要！！”

“放开我，秋庭绫子，你给我放开！！”

最后一刻，少女似乎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女眼里的世界渐渐从灰白中泛起色彩。

天空是一半黑蓝一半金白的，就像从海底仰望一样，滑着水纹慢慢飘来的子弹就像一只只小鱼一样。

她突然有些明白巫女姐姐和樱井海砂临死前的笑容了。

哪怕只是一个也好……

因为守护了重要的人……

自己的努力便不会白费。

【也稍微，有点累了呢。】

【只是，虽然我其实也不打算求得你们的原谅，对不起呢，所有那些被我的任性害死的人。】

她平静地看着天空，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猫放到胸口前，苍白的嘴唇处挂起了微笑。

她想起那种酸涩却喜悦的感情的名字，她差点忘记掉的名字。

幸福。

少女的赤瞳渐渐被模糊的黑暗所吞噬，声音也被寂静所剥夺。

她沉入了海底。

这样充满绝望的世界，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在停止跳动的前一刻，却划过一丝不舍和小小的贪心。

【神明大人，如果有来世的话，明明都做错了那么多。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

【也想要祈求幸福呢。】

……

……

少女凄美地躺在血色的花朵上，血珠和泥土在飞溅中摔在了失去光泽的眼睛上。

这是绫乃见到的少女的最后一面。

“不要！！我不要这样！！！”

尽管让千绘背着拼命地赶来，但还是来晚了。

沟壑上方被锁住的浑身裹着绷带的女孩哭着拼命的挣扎，只是，已经身负重伤的她完全挣不开来自姐姐的束缚，反倒是绷带上再次布满了鲜红的血液。

而另一边试图反抗的千绘，已经被敲晕在了地上。

深渊的下方，爆炸声的轰鸣响起。随着榴弹大圆桶的坠落，少女的周身瞬间涌起了澎湃的火海。

熊熊烈焰最终吞噬了依稀可见的身躯，闪着无情的火花，在晨风中肆虐。

“不要……”

可爱女孩无神地眼中映衬着宛如预知到的未来中被烧死的魔女，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大地上，渗透进泥土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为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化作了无形的手推攘命运的齿轮。

只是，没有人回答她。大部分人都在沉默，知情的指挥官则在辱骂纵火者的同时担心地望着少女身体化作的没有血毒掺杂却绽放纯白的火星。

而绫子，始终冷漠地看着下方飘扬的火海，她的嘴角勾起了欢愉，不知为什么眼睛却在流泪。

“背叛者的下场。”

“以及，醇厚的绝望。”

绫子身上柑橘味的香气，越发的浓郁。

黎明依旧，晨风依旧。

山路绵延的方向，饱经风霜的破败城池依旧如某个少女初见时一样，雄浑而古老的天守阁沐浴在朝阳的光辉中，宛如废土之海里的孤岛，单薄地矗立在姬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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