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火车上（下）

“斯维塔，醒醒，斯维塔，都八点多了！”

“唔……”

斯维塔翻了个身，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她花了大约三秒钟时间意识到自己上面是火车的行李架，然后转头向左看去，左面的床已经空了。

太阳穴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很可怕，但梦里发生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揉了揉眼睛，调整了一会呼吸，随后蒙上被子开始换衣服。

昨天晚上她干脆在关灯之后才换上睡衣，而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这样的习惯，安娜甚至大大咧咧地只穿着内衣就出去了。不过，当众换衣服对斯维塔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了。

套上衬衫和运动裤，斯维塔掀开了被子，双手扶住床边，轻盈地跳了下去。她还是很满意现在的身体素质的，虽然瘦弱了一点，但体力很好，柔韧性也很好，如果是徒手搏斗，她坚信自己依旧能打赢相当一部分人。在接受现实之后，她也恢复了日常锻炼。

可惜现在是火车上，活动不开。斯维塔走出包厢，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运动，然后拿着东西到车厢的一端洗漱。

“斯维塔一直都是这样。”柳德米拉只好对有些惊讶的另一对母女说明一番，“她小的时候的时候一直在芭蕾学校，最近又开始学习格斗。”

“格……斗？”伊拉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之前她被人欺负了，所以想保护自己。”柳德米拉含糊地这样解释，她也不想说太多。

“怎么了，伊拉，羡慕人家的好身材了？”安娜笑着对自己女儿打趣道，“那你也学几年芭蕾怎么样？”

“我没有，我又不胖……”伊拉无力地辩解着，声音越来越小。

“柳达，你知道吗，伊拉小的时候一点都不喜欢运动。在公园里总是有成群的小孩子在玩，但永远没有伊拉。她一直待在家里面看书，连饭都不吃。”

“喜欢看书多好啊，你看，伊拉不就考上莫斯科大学了吗？”柳德米拉感慨地说，“再看看斯维塔，她整天都不知道学习，数学和物理简直一塌糊涂。”

“伊拉小时候就经常生病，这回要离开我了，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安娜轻轻摩挲着女儿的一只胳膊，“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都录取她了，这又不能不去。”

“没事，斯维塔和我会照顾她的。”柳德米拉微笑着，“我很喜欢伊拉，斯维塔也很喜欢她。她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谢谢您！”

这时，斯维塔也终于回来了。

“早上好。”

“早上好，斯维塔。”

“早上好。”斯维塔把洗漱用品塞回书包里，“你们吃早饭了吗？”

“我们早就吃完了，谁像你睡到了八点。”柳德米拉双臂交叉放在腿上，“昨晚没睡好吗？”

“有一点，在火车上有些不习惯了。”斯维塔从另一个袋子里翻出一袋小圆面包，“而且你知道的，自从那天以后，我的睡眠可一直都不怎么样。”

斯维塔说的是实话。她当初可是努力了好久才让自己在睡觉时不处于紧张状态——在那些天里，她只有在很疲惫的时候才能睡着。现在突然换了个环境，睡眠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似乎还做了噩梦。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柳德米拉腾出一点地方，让自己的女儿可以坐在桌子边上。

“我想，应该不用了，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我要吃早饭了。”斯维塔又翻出一大桶牛奶，然后喝光自己水杯里的水，“今晚应该不会这样了。”

“斯维塔。”

“嗯？”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我们说，好吗？”

斯维塔拿着小圆面包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觉得需要说的自然会说的。”

柳德米拉愣了愣，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好看着自己的女儿狼吞虎咽地吃掉早餐，一时间也忘记了批评她的吃相。

吃过早饭的斯维塔依然想运动，但并没有合适的条件。

“妈妈？”

“嗯？”柳德米拉已经拿起了一本她带的书。

“你带了几本书？”

“没几本，怎么，你要看？”柳德米拉回身在包里翻了翻，“喏，就这三本，都是我还没看的，之前安德柳沙说过只带必要的东西了。”

斯维塔随手拿过一本，然后起身准备爬到上铺去。

“喂，那本可是英文书。”

“除非你不相信你的英文水平。”斯维塔把鞋脱掉，毫不在意地跳了上去，“我的英文是你教的。”

但这还不够。斯维塔很清楚，他的英文要比她好上太多。作为一名经常在各国“流窜”的杀手，他的英文很好，同时可以勉强用泰语和西班牙语进行口语交流。其他的一些语言，他大致也会几句，但就都是临时学的了。柳德米拉是英文老师，她的英文就和母语一样好，为此也逼迫两个孩子学英文，但斯维塔学得马马虎虎，多利亚之前又太小了学不了多少，这让柳德米拉下定决心，要在搬来莫斯科之后好好教两个孩子学英文。

但现在斯维塔却宣称自己能看懂一本英文小说了？

柳德米拉虽然是在看书，但她却总是忘记了翻页。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扒着上铺的边缘想查看斯维塔的阅读进度。她已经翻到第十一页了。

“斯维塔，你……真的看得懂？”柳德米拉惊奇地看着斯维塔的侧脸。

“真的能啊，没什么问题啊？”斯维塔故意把头偏了过去。

“斯维塔！”

“妈妈，我又没骗你，用不用我现场翻译一下？”斯维塔一本正经地说，“离灯光越来越近了，它的心不安分地翻腾起来，贪婪、热情、野心交织在一起，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注1）

“停，停！”

柳德米拉不再对自己女儿的英文水平抱有怀疑了。

她开始对自己抱有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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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纸牌屋》，198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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