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涌入的回忆

医院的院长最终还是在走廊里给伊拉安排了一个位置。主刀医生认为手术很成功，病人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可能要过上一小段时间才能醒来。斯维塔从医生的办公室弄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拼命辨认着医生手写的病历记录。

俄语字母的印刷体和手写体有很大区别。印刷体比较规范，而手写体则比较随意，因此龙飞凤舞的书写会让阅读变得异常困难。

很不幸，这位主刀医生就属于字迹非常潦草的那种。他没有过多的时间为斯维塔解释什么，而是很快投入到下一场手术之中了，因此斯维塔只能通过病例来了解伊拉的情况。

伊拉是被大口径的步枪弹射中的。子弹击中了她的腹部，幸而位置较偏，没有伤及内脏器官。然而，在被送到医院之前，她腹部的创口没有得到任何的止血处理，因此失血很多，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模糊了。

斯维塔很疑惑，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伊拉怎么可能出门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呢？此外，又是谁把她送到医院的呢？斯维塔想要询问护士，但眼下她根本找不到了解情况的护士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斯维塔端详着伊拉的脸，突然莫名地在记忆里找到了些东西。

他在之前的时间线里见过伊拉——同样是这样一张似乎在熟睡的脸，但不同的是，他见过的是已经毫无生气的伊拉。

那是在中东地区某个组织的实验室里的事了。他是那个组织的摧毁者，而那间实验室是那个组织仅存的东西之一。当他攻进去的时候，实验室里唯一的科学家已经吞下了毒药自杀了。他对这件事情的记忆并不算深刻，但如今一切都能回想起来了。长大后的伊拉就是那个科学家。

当时的伊拉给入侵者们留下了一封信，信里说到卧室里还有一个男孩，请求他们把她的孩子送到孤儿院去。孩子一岁多了，被几个浑身挂满了武器的壮汉轮流着抱了出来，不哭也不闹，非常安静，只是在路过他母亲的尸体时多看了一眼。

后来，那个组织的部分成员承认了他们胁迫化学家为他们制毒的事实。斯维塔慢慢地回想着那段往事，带给当时的他最深刻记忆的还是那个孩子。再后来，他的几名队友为孩子找了一对还不错的养父母，而其中一个队友似乎还多次去看望孩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一切都过去快十年了。

斯维塔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她起码要挨过这个夜晚。她没有料到在深夜还会有人给她打电话，虽然这个电话严格意义来说是打给伊拉的。伊拉的室友伊莲娜得到了伊拉受伤的通知，打来电话询问具体情况，并表示她会在天亮后赶到医院来。从伊莲娜的口中，斯维塔获得了不少信息。

伊拉是在黑夜里被路过的救护车发现的。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在那里，又为什么被子弹击中。她出门的最初目的是向邮筒里投递信件，但谁也没想到就这么出了事——或许只有她本人才能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斯维塔放下电话，忍着困意回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会。由于是深夜突然出门，她带上了前些天制作的应急包裹，里面有食物、水和少量必要的其他东西，在这其中就包括了为了应付熬夜的情况而准备的提神药物。斯维塔吃下一粒药，又掐了自己一把，顿时清醒了不少。凌晨的医院走廊一点也不安静。多数人还是想睡觉的，但不断有人来来往往，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不是特别疲惫也很难睡着。

走廊设置的临时床位没有床头柜，心电监护仪只能被临时放置在一把椅子上。伊拉的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些病情并不是能从表面就看得出来的，更何况伊拉经过了大量输血，身体非常虚弱。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大量的脚步声，斯维塔机警地站起来看了看。

“为什么没有医生？我们要医生！”一个站着的中年妇女用整个走廊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连个医生的影子都没有！”

“闭嘴，臭婆娘，你吵到整层楼的病人了。”离她很近的一个小伙子没好气地说道。他的双腿都打着绷带，似乎无人陪护，似乎是个可怜人。

“嘿，小伙子，嘴巴干净点。”中年妇女毫不示弱地说，“有人治了你的腿，可我的丈夫身边连个医生的影子都没有。”

“你们不要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第三个声音来自一位老人。

“是这个家伙先吵醒我的。”

“那么，现在，安静，可以吗？”老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威严。

中年妇女的怨气仍旧没有消解，她回头下了楼，但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这么一来，不少熟睡中的人都醒了，不过不包括伊拉。

斯维塔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几张床，停留在那位病床上的老人身上。老人身边似乎同样无人陪护，但这并不是重点。这个老人斯维塔再熟悉不过了——他是莫斯科第53文科中学的校长，弗拉基米尔·多洛霍夫。他的一条腿被夹板固定住了，看样子伤得不轻。

斯维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同她的校长打了个招呼。

“您好，校长，”斯维塔轻声说，“您这是怎么了？”

多洛霍夫很快认出了斯维塔，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米尔诺娃小姐，没想到在这见到您了。没什么，摔了一跤而已，明天家里人就能接我回去了。不过，您为什么也在这儿？”

“我的朋友受了伤，我得来看看。”斯维塔简短地说，“我就在那边坐着，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唉。”多洛霍夫点了点头，“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需要，就想安静地睡个觉，结果被安排到这个位置来了。快回去吧，米尔诺娃小姐，也许您还能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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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春节快乐！落叶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晚年！

（过年可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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