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游序曲

“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后天是F班的春游日，我们将停课一天，去东音公园踏青。”金老师撑着讲台宣布道，“大家自行准备食物，别忘了。”

整个班级在听到“停课”二字时已经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和讨论声不绝于耳，没人在意老师到底说了些什么。

原本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的夜澜轻叹一声按住太阳穴。

饶了她吧……好不容易头疼好一点，又要遭这种罪。

撑着脑袋环视教室一周，除了她，其他人都是一脸兴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金老师也已经回了办公室。

真钦佩这帮孩子的这股精神劲。

夜澜面无表情地感叹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春……游？老师说的是这个词吗？刚刚放好假又停课出去玩，这学校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学习”吗？

而且还是去东音公园……虽然她还算蛮喜欢那里，但基于混徒目前集中在东音小学和东音公园的出现范围，她倒是希望可以换个地方。

天知道听到“东音公园”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基拉度可以来搞事了”！

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和蓝天相谈盛欢的真真和小善。

起码这次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看戏，而不是去充当三人的保镖。

“夜澜，你打算带什么吃的啊？”真真突然扭过头问道。

“面包，再带盒水果。”夜澜刚说完，就看见安真真一脸惊异地盯着自己。

“不——是——吧——，夜澜，你这也太单调了！”

“就是啊，夜澜，我们都是带好多零食的。零食！”蓝天突然也插了句嘴。

是这样的吗？但她一直对零食什么的无感啊……

夜澜眨了眨眼，思索着开口:“那我做些西点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小善试探着开口道:“夜澜，你该不会以前都没参加过春游吧？”

夜澜犹豫一下，轻轻点头。

小善等人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夜澜，两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有没有搞错！你以前读的都是什么学校啊？连春游都没有！”真真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就连小善也在一旁认真地点头。

圣云彩国贤圣女全年制寄宿学校。

面无表情地腹诽，夜澜淡淡道:“没参加罢了。”

“为什么呀？春游可好玩了！”

真真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我、喜、静。”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夜澜成功止住了真真的进一步发问。

撇嘴，真真眼里突然燃出一丝坚定:“那这次我一定要让你感受到春游的乐趣！”

虽然自己绝不可能对这种小孩过家家一样的活动感兴趣，但为了不打击真真的积极性，夜澜还是扬起微笑以示鼓励。

她还是更期待基拉度出现这一环节。

“我下午有点事，你先回去。”低沉的男声伴着玫瑰花香在夜澜耳边响起。

极其恶劣地把吐息喷在夜澜小巧的耳朵上，基拉度坏笑着看到少女的耳廓飘上一抹粉红。

“夜澜，你怎么了？耳朵怎么红了？”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热。”微笑着回应，夜澜垂下一只手，摸索着伸向身侧。

摸到基拉度的外套下摆，夜澜的手又往前伸了伸，然后——用力一掐。

“嘶——”

小善坐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地看向夜澜:“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

“错觉吧。”夜澜慢悠悠地收回手，眼底藏着一丝愉悦。有胆子戏弄她又要有接受报复的觉悟。

基拉度揉着大腿，一脸哀怨地注视毫无异样的少女。这丫头下手也太狠了吧。

正打算再倾身过去，却见夜澜的“利爪”挡在身旁。基拉度只有悻悻地站直身子，退出教室。

“夜澜，今天放学后要不要去仙乐屋？”

“嗯。”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解释清楚才行。

脚步顿了顿，基拉度向后瞥了眼。去仙乐屋么……这样也好，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

“雅娜姐姐，伊丝姐姐！我们来了！”真真推门大喊道。在她身后，夜澜和小善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

“来啦。”雅娜正在擦拭桌子，听到真真的声音便抬起头。

“……夜澜也来啦。”雅娜的笑变得有些不自然。

哪怕事后赛拉和她们俩解释过，“面前的女孩和混徒交往融洽”这一认知也是她心里一个消磨不掉的疙瘩。

夜澜也没有在意，毕竟圣混两族势如水火，以雅娜的性子，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相比雅娜，伊丝则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三个人都过来吃点点心吧。”

一块蛋糕下肚，伊丝才慢慢开口:“夜澜，关于基拉度的事，能和我们详细说一下吗？”

来了么……夜澜低垂的眼中闪过复杂，随即扬起淡淡的笑:“当然。”

虽然答应了“详细说明”，夜澜却没有照做的打算。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和基拉度的几次相互试探的过程以及其他天女也有参与的事件。

她当然不会傻到把一切全盘托出！先不说会给她和基拉度带来什么麻烦，单因为伊丝的这句提问就值得夜澜有所保留。

你永远不能指望一个你怀疑的人给予你全部的信任。更何况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没打算信任你。

无论是进入东音小学还是和真真交好，还有现在与两位圣女接触，夜澜的目的只有一个——收集有关朵法拉与三族之间战斗的情报。

哪怕她有时真的会有一些真实的、正向的情感波动，但这种感觉也始终无法和与基拉度相处时的轻松相比。

于是她明白了。她和她们完全不同。想要维持目前的关系，只有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真正的自己。可是，她又能撑多久呢？

所以，她们可以是同伴，但绝不会成为伙伴。无论是和天女还是圣女。

“抱歉，夜澜。我们必须确认一下。”伊丝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歉意。

夜澜扬着笑，却没有多少情绪:“我明白。”

伊丝一向心思细腻，自然察觉了夜澜的疏离。虽然以前也没有和她们亲近到哪去，但这幅模样——终究还是介意了啊……

“夜澜这次来有什么事吗？”雅娜终于机灵了一回，打圆场道。

“原本也是打算和导师们说明一下情况。”见两人身子一僵，夜澜故意顿了顿，继续道，“然后就是想借一点做西点的材料。后天的春游，我打算自己做一点东西带过去。”

雅娜和伊丝神情尴尬地对视一眼。还是由雅娜打哈哈:“这有什么，随便拿就是了。我带你去仓库。”

“多谢雅娜导师。”

小善叼着叉子听完了三人的对话，捅了捅真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真真，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有点怪啊。”

“没有啊。你想多了吧。”真真奇怪地看了眼小善。

真的想多了吗？小善疑惑地歪头，用叉子戳着面前的兔宝蛋糕。

捧着材料出来的夜澜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开口道:“小善，这样下去兔宝蛋糕可就被你戳烂了。”

如梦初醒一般，小善差点把叉子甩出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紧握着叉子的小善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夜澜:“夜澜，你没事吧？”

“没事。”夜澜说着朝门外走去，“拿的东西有点多。我今天就先回去了。玩得开心。”

“拜拜！”真真刚从蛋糕上抬起头，很是欢快地朝夜澜挥手。

微微一笑，夜澜朝伊丝和雅娜鞠了一躬，缓缓退了出去。

小善开始咬叉子了。总觉得从救回美瑰的那晚起夜澜就怪怪的，虽然她和自己不是最亲密的那个，但那种总是挥之不去的冷漠感觉……

瞥了眼又埋首蛋糕的真真，小善叹了口气。

偏偏真真还是个粗神经。

……

“你怎么这么慢！”基拉度有些不耐地朝里斯低吼。就是怕夜澜会撞见，他才特意和他说时间提早，结果还是这个点才到！

冷冷瞥了基拉度一眼，里斯道:“被缠住了。”

吸一口气，基拉度靠着栏杆，变成一副懒散的样子:“说吧，计划是什么？”

速战速决，虽然知道夜澜不可能来，他也得防备一点。

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殊不知正捧着一堆材料朝家走去的墨发少女突然脚尖一转，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

“——我最喜欢拐骗小女生了，因为我是坏蜀黍。”

“……”夜澜挑起了半边眉毛。

基拉度？他怎么在这儿？

还有——夜澜挑起一个和某人极其相似的坏笑——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一个小丫头，问出来就算了，没必要真动手。”陌生的男声传来，有些听不真切。

唔……要对真真她们出手了啊……不过这算什么？拥有慈悲之心的混族？

夜澜寻了块地方坐下，悠哉悠哉地偷听起来。

嘛——免费的情报，我可就全盘接收了哦，基拉度先生~

“其实我对小鬼没兴趣，我倒是对那几个圣女比较有兴趣。特别是——芙洛缇。”基拉度的声音透着股慵懒，却是句句带刺。

夜澜用手托着下巴，她似乎看到那家伙低头摆弄玫瑰的样子了。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个希雅怎么样了？”

“呵。那丫头可是警惕地很。”基拉度的目光似乎粘在了黑玫瑰上，“放心，我有计划。”

“实在不行就让老五……”

“你敢！”一双黑眸瞬间漫上令人心悸的阴冷与狠厉。

基拉度紧紧攥着里斯的领口，低声道:“我的猎物，谁也别想碰。”

松开手里的布料，基拉度正了正礼帽道:“告辞。”

刚走出工地没多远，基拉度便看到了坐在花坛边假寐的少女。

少女睁眼瞥了呆愣的基拉度一眼，缓缓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当然——面无表情。

明明夜澜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基拉度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虚。

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小心地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夜澜睨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勾起一边的嘴角——标准的，某人打算干坏事时的模样。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基拉度便听见少女模仿着他的语调吐出三个字。

“坏——蜀——黍？”

见某人用手捂着胸口，挫败地弯下腰。夜澜的心情瞬间上涨了几十个百分点。

过了几秒，基拉度直起身，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我以为你家和这里是反方向？”

依旧勾着嘴角，夜澜看着他没出声，只是把眼中的诡异换成了戏谑。

基拉度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轻咳一声。

这才仁慈地移开视线，夜澜探头向里张望:“你们的基地？”

基拉度挑眉，似乎自己才是提问方吧？

见夜澜回头盯着自己，他很没骨气地低头看向玫瑰:“算是吧。”

歪头“唔”了一声，少女迈步朝里走去，完全无视了基拉度。

基拉度习以为常地耸肩，默默跟了上去。

沉默着看少女走向之前自己和里斯“交谈”的位置，基拉度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夜澜随意地把怀里的一捧东西扔在地上，然后手握着栏杆起跳——稳稳地坐在比她要高一个头的栏杆上。

应该说不愧是能在空中转个四五圈的人吗？弹跳力真不是盖的。话说这丫头在他面前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基拉度用玫瑰点着下巴神游，看着夜澜没出声。他还在等她的答案。

“……如果我说，这是偶尔兴起的故地重游呢？”夜澜注视了被绿布遮挡的建筑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神情平静。

故地？

“这里原本是废弃的民居，不过几年前说是要重建，结果——你也看到了。”夜澜眯了眯眼，声音里依旧没有情绪。

“不过是从一堆废墟变成另一堆废墟罢了。值得庆幸的是里面的东西还算齐全，起码我躲着的时候是这样。”

几年前？

基拉度皱了皱眉。夜澜看上去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几年前这里开始重建。听她的语气，被赛拉收养的事已经发生好久了……

哪怕以混族的价值观来看，这丫头的父母也是垃圾啊……

正思索着，他听见自己有些迟疑的声音:“所以你被贤圣女捡……收养多久了？”

对面突然没了声响，夜澜盯着湛蓝的天空，眼神有些迷离:“大概……七八年吧……”

“！”瞪大了眼，基拉度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脸平淡的少女。

咽了咽口水，他艰难地问道:“那你被收养的时候？”

夜澜朝他歪了歪头:“四五岁？”

基拉度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再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哪族幼崽，在六岁都是没有足够的自我判别能力的，别说独自生活，而且还是在外流浪……

这丫头……之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很不可思议？”夜澜轻笑着，眼神也出奇地柔和，“我也觉得。当时的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依赖着本能一天天活了下来。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吧。”

基拉度静静看着面前一脸坦然的少女，一语不发。

“流浪儿”一词在四族中都不是什么好词，偏偏作为“流浪儿”的她就这样毫不在意地讲述自己的过去。

这种情况人族是怎么做的？安慰她吗？

但他说不出口。不是因为拉不下脸，而是觉得，任何安慰都是对少女的骄傲的侮辱。

最终，他只是淡淡道：“你比我当初预料的要有趣得多。夜澜。”

愣了愣，夜澜跳下栏杆，朝基拉度浅浅地笑着：“我的荣幸。”

很浅的笑容，基拉度却感受到了一种恬静。作为混徒，这种感觉六千年以来还是第一次。

拉低帽檐，基拉度轻轻“嗤”了一声。

明明这丫头以前一直给他的感觉都是死寂……

“基拉度。”少女轻声唤道。

“恩？”晃着手里的玫瑰，基拉度的心情出奇的好。

“我们后天要春游。好像是出去玩的样子。”

“所以？”

“所以明天只上半天课。”

一脸坏笑地凑近夜澜，基拉度又朝少女的耳垂吹气：“夜澜小姐这是在邀请在下么？”

往左移了一步，夜澜已经换上假笑：“其实我更期待某人四点多还等在校门口的样子。”

基拉度眯眼：“恶趣味。”

“彼此彼此。”夜澜无所谓地捡起地上的材料，朝外走去，“回去吧。”

把她当做猎物的事，以后再找他算账。

见少女又自顾自往前走，基拉度又挑起了眉。

这丫头，就不知道等等他么？

快步追上去，基拉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道：“夜澜。”

“嗯？”

“你之前说来这儿是突然兴起？”

“有问题么？”

“那你上次来是？”

“两年前。毕竟我不是什么怀旧的人。”

基拉度突然弯腰笑了起来。

夜澜像看白痴一样睨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病。”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象了一下……你像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怀念过往的样子。”基拉度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反观夜澜只是木着一张小脸，然后——

“嘭！”

“嘶——”基拉度捂着膝盖朝夜澜喊到，“你能不能轻点砸！混徒也是肉做的！”

“……闭嘴，然后收回你那恶劣的想象。坏蜀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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