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日

4.

当已经彻底寂静无声，连星星都不在闪烁时，我才寻着记忆匆匆洗漱上床，终究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睡着时大约已经是四点了，但还是被女仆早早叫醒了。

“只有自律和克制才能带来成功，先生。”女仆说着，拉开了窗帘，好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等到我醒来后，才离开了房间。

我对着镜子，穿上了女仆带来的新衣服，打理着凌乱的头发。

结果不出意料的患了感冒，清鼻涕簌簌地流个不停，不知是因为缺少睡眠还是感冒，头昏昏沉沉的。

人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生物。

我向窗外望去，浅月还挂在天上，可是山峦已经微微发白了。

用完餐后，我被告知到去北边杉树林里，Blossom在哪里等着我。布洛塞姆（Blossom）就是前文里提到的老管家，现在他就是我的剑术导师，我会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向他学习如何成为大剑圣。

提到布洛塞姆，他是有着“雄狮”称号的大剑圣，据说曾一剑斩断过群山，但那都是过去式了，他已经太老了，超过了150岁，大小姐家族遭受灭门的惨案时，他为了保护大小姐，和其他家族的大剑圣死斗了三天三夜。他本就为数不多的生命，现已是风中残烛了。

在黛蒙提出那个疯狂的想法的时候，布洛塞姆是极力反对的，他提出了各种其他建议，但他也是知道的，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屈辱的死去，不如放手一搏。

他终究还是默许了。他是看着少女长大的，不，就连少女的父亲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家族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可以布洛塞姆想替少女去拼个鱼死网破，但是现在的紫阳花家族连让其他家族伤筋动骨都做不到了。

杉树亭亭如盖，不把双手撑着背后的岩石，向后仰着身子，是望不见树梢的。而且树干挺拔，暗绿的叶子遮蔽了苍穹，四周显得深沉而静谧。森林中间有棵杉树，是其中最古老的。不知为什么，只是北面的枝桠一直枯到了顶，光秃秃的树枝，像是倒栽在树干上的尖桩，有些似凶神的兵器。

有条小溪，自南向北的贯穿了整个森林。

溪中多石，流水的潺潺声，给人以甜美圆润的感觉。从杉树透缝的地方，可以望见对面山上的皱襞已经阴沉下来。倒是个空旷闲适的好地方，我沿着小溪一直走下去。终于见到在溪边空地上闭目休息的布洛塞姆。

他身穿没有一丝皱褶的笔挺西装，板着脸，微风拂动着他的白须，浑身散发着货真价实的威严，感到我来了，远远的把剑掷了过来。

我倒是稳稳的接住了，是真剑吗，真是很有老师的风格。

托了大小姐的福，她天性固执，只要摸上哪一门，就非要彻底学到手不可。不仅是琴棋书画，在剑术上她也有广泛的涉及，走访各流派的师傅，但在她觉醒了魔法的天赋，就潜心在魔法上面了。所以我不至于从头学起，让我省力了不少。

虽然是这么说，面对老师狂岚般的攻击，我还是只有挨打的份。果然短短几年的学习，和真正的剑圣比起来，还差的远。

“忘掉你记忆里的宫廷剑术，你用不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是，老师。”

“手不快，脚不稳。”老人一边说，一边向我的弱点攻去。

“是，老师。”

我对我的运动神经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就算老师已经提醒了我，我还是难以招架他的攻势。我被他逼得节节败退，甚至一只脚已经没入了溪中。

没有退路了，正当我心里如此暗忖，老师忽然反手握剑，猛的向我腰砍来，我吃力的挡了下来，但他的力量大的出奇，我有些吃痛，只得再向后躲去，我两只脚都没在水中了，此时，他又换手举剑，向我头劈去。

狮子就算被掰断了獠牙，磨平了利爪，但狮子总还是狮子，一不留神也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我受不住力，虎口被震得生疼，剑发着嗡嗡声被弹飞了出去，但我还是接住了。

“嗯，变快了一点，我还以为你接不住的。”

老师的剑悬在我的脸上，就差几厘米。我喘着粗气，接不住我不就死了吗，这是要宰了我吗。

“你现在连我的脚趾还不如。”老者笑斥着我，随即又摆起架子来，继续板着脸。

这次是脚趾，下次是不是就连十二指肠都不如了，这是什么奇妙的比喻，也算的上某种物尽其用了。

这和黛蒙记忆里和蔼可亲的老者，完全就是两个人啊。果然记忆是有美化功能的吗。不是有人说，愈是不长进的学生老师愈疼吗?果然男生和女生是有区别的吧。喂，果然我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个对吧。

第一天就给我了这样的下马威吗。

我随意的盘坐在石滩上，提着长靴，倒着溅进里的水。老者又靠着杉树望了望天空，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抱住了双臂，闭目养神起来。

“我们一整天都会在这练剑吗。”

“除去吃饭，对。”老师简洁的回答道。

暮色苍茫，从那还在夕晖晚照下远方群山那边，悄悄地迅速迫近了，山峦已经层次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黄昏已经冷瑟瑟地降临了。

我瘫倒在浅滩上，因为出了汗，呼吸是顺畅了起来，倒也不觉得太头晕了。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三年啊。我抱怨着，自己轻率的下了决定，现在是为一时冲动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不仅仅是现在，还有足足两年362天。

凡事都是坚持远满难于决定，一时的勇气谁都能有，但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又有几个能坚持住呢。想到这我心情逐渐明朗起来，反而觉得身体也轻松起来。

在阳光快消失的时候，我随着老师回到了庄园里，她们已经备好了晚餐。

果然运动后吃饭会更香，我恨不得用手抓着吃，但看到老师凌厉的眼神后，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耷拉着头别扭的吃起来，大小姐就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饭后女仆们忙碌的收拾起餐具，我向黛蒙询问起来。

“纸和笔吗？”她有些诧异。

“是的，我想来记录我的经历。”

“也就是写日记咯？”

“嗯，算是吧。”

我起身又坐下，在屋子里踌躇了许久，终于在四日四日凌晨开始提笔写下我的经历。

回忆短短三日的见闻，倒让我觉得恍如隔世了，仿佛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徒然地让它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

终于我写完停下了笔，看着有些潦草的字迹出神，无论怎么说，今天开始我要成为剑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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