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尸体,全是尸体。毫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为魔王卖命的下场,奥古斯都这么想着。王子正走在燃烧的道路上,身后的左侧堆着一大堆骷髅的残破躯壳,他痛心地看着面前的老人——这个村落的村长。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对吧?”
“我早就猜到了。”村长说,“阿斯海德王国没有仁慈,法王之孙也没有,现任的魔王一样没有。就是这么回事。”
“在我放过你之前……你就告诉我这个?”奥古斯都忽然地愤怒了,明明他说过只要杀死全部的骷髅就放过村庄,可是这些固执的,被洗脑的人们就是不允许,无奈他只好命令部队痛下杀手,“你们就是!魔王军的!人类的叛徒们!”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奥古斯都依然看不清村长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满脸的皱纹在火光中显得更深了,“我们给你们食物,给你们水,给你们住的地方,也没有要伤害你们,可你们给我的报答就是烧光我们的村庄,杀光我们的朋友。”老人的声音近乎干涩,“王子殿下,这就是你们的仁慈,这就是你们的平等,这就是你们人人平等的阿斯海德。”
在一个街区以外,幸存者正被沃夫特的部队呼号着赶到一起。婴儿的哭泣、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男人痛苦的喘息、老人虚弱的哀求和火焰的噼啪混在一起,像极了末日的景象。如果世上有龙的话,大概也不过如此……但随即奥古斯都又摇了摇头。我们是正义的终极魔术师团,不该被比作灾厄的龙族。这一切是必要的,为了明天的胜利,更为了明天的美好。
只是,恐怕这一下无法说服沃夫特了。如果这里是魔族的领地的话,恐怕前程会更加危险。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魔族对于我们来说很弱不是吗……
“对了,叛徒。”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奥古斯都抬头看向村长,“我问你一个问题。魔族的力量不过如此吗?如果好好回答了我,我会饶你不死,并给你阿斯海德的居住权……记住,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但我有权沉默。”
他没有回答。这就说明魔族很肯能不止于此,即便是守军,力量比这里强大的也有很多,虽然对于“终极魔术师团”来说,都不足挂齿。想到这里,奥古斯都向前一步:
“回答我,叛徒。”
“天真的孩子。”
老人居然笑了,他那灿烂的笑容在奥古斯都眼里化成了点燃他怒火的火星,他猛地抓住老人的衣领:
“回答我!”
老人只是沉默。奥古斯都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老人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但依然没有说一个字。
“回答我!”
奥古斯都一脚踹下去。老人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浑浊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奥古斯都,那份仇恨几乎将他刺穿。可是,老人还是没有说一个字。
明明只要说出来,我就可以饶你不死,并且让你在拉苏亚有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他明明都告诉了老人这些,可他却……
“够了,殿下。”当奥古斯都正要再踢一脚的时候,阿尔古斯制止了他。这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恣意张扬的魔力,可脸部却像被石化了一般毫无表情,“为了区区叛徒,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真该死!”奥古斯都愤愤地看了老人最后一眼,“固执得像头驴!”
“没有必要劝说一头驴。”阿尔古斯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卸磨杀驴。”
听到这话,奥古斯都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阿尔古斯,你也是贵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可这样……”
“殿下。道理您都懂,那就交给我吧。”
奥古斯都王子没再说话。一会之后,身后传来人体爆裂的声音,但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殿下,我做完了。”阿尔古斯脸上依然是那副面具一般的表情,“我知道你也很不情愿。但是,为了明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啊,为了明天……奥古斯都握紧了拳头。为了那个明天,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空气中充满了尸体的焦臭味。仿佛置身地狱,整个人都要窒息了一般。
地面被烧得龟裂,最后一幢房屋也轰然倒下。我们躲在残垣断壁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真的好险……那八个怪物,居然还留在这个村子里。瞥见人影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人类。这更麻烦,也更可怕。
幸好及时跑掉了,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怕逃不了了。魔力量最大的那个不在他们之中,但随便一个应该都可以造成这种程度的灾难。不如说,他们只做到这种程度,反而是一种仁慈了。
“屠城”,对于这种行为,人类是这么称呼的的。在“战争的二百二十年”中,这种行为经常发生。不管是人类联合军还是魔王军,每当攻占对方的城池,就会屠城。将成年男性杀光,将妇女儿童带上锁链,装到笼子里,签下奴隶契约,然后卖掉。人类如此,魔族亦然。
对于人类来说,屠杀魔族,天经地义。对于魔族来说,屠杀屠杀自己的人类,也是天经地义的。即使在“平安的一百五十六年”,也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时不时地在边界发生,只不过现在被屠城较多的,是魔族罢了。
可无论怎么残忍,联合军和魔王军的战斗,终究是两个敌对的族群之间的战斗,是千百年积累的怨恨造成的结果。无论多么残忍,屠城也会留下活口,哪怕是卖去当奴隶。
但即便是在这个充满了饥荒和奴隶的世界,人类屠人类的城,人类将人类赶尽杀绝,又意味着什么呢。
炽热的空气几乎不能呼吸。透过火焰造成的热浪,我瞥见八个身影正飞向天空。忍冬刚想站起身,就被夜鸦抬手制止,命令我们继续趴下装死。
残忍,无聊,暴虐,这就是人类的强者。虽然在原世界也体验过了,可现在对这些话的理解又更深了一层。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拿来破坏。也罢,对于有些人来说,力量原本就是用做这个用途的。
在以前的世界,也有个熟悉的家伙痴迷于权力和名誉。可惜他不够精明,奋斗了好几年,却被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人挤了下来,甚至还丢了工作。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沦落为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了。
但是很显然,并不是每个痴迷于力量的人,都会受到这种惩罚的,不如说,大多数反而不会。
有句话说:“杀一人成匪,杀万人成雄。”我身边曾经是村庄的地方,就是明证。
夜鸦抬抬手,示意我们可以站起来了。我缓缓爬起,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有些麻木。多多洛双眼空虚,不住地颤抖着。她的精神状态从刚刚开始就很不稳定。
“没事的,没事的,有姐姐在。”忍冬安抚着她,不过看起来没有多大效果。看到这一幕,夜鸦叹了口气。
“先搜寻幸存者吧。忍冬,把她交给我,我来处理。”
他的语气异乎寻常的冷静,就像在这火场中突然碰到一块未融化的冰块一样让人起鸡皮疙瘩,似乎早就知道这会发生。
忍冬不情愿地点点头。夜鸦抱住多多洛,揉了揉她的头,声音里有一种难以想象的温柔:
“别怕。相信我。”
说完再也没有下文。我拖着剑慢慢离开,向我负责搜寻的那个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身后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哭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夜鸦和多多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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