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幻梦一场（四）

夕阳西下，残日如血。

我和月相互依偎着。这一刻，只有彼此。

我摩挲着月右手手腕上的同心结，思绪翻飞。月小手上的同心结，只是由塑料绳编扎而成，做工粗糙，与月的气质明显不符，但月一直像宝贝一样呵护它。

“月，你还记得它么？”

月睁开了眼睛，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说：“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诶。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说着转动了一下手腕，深情地看着它，“这是……我们的见证啊。”

我淡淡一笑，让月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啊……”

那时候，我和月还是小孩子，还能每天待在一起，月没有被领养。那天是月的生日，我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让月闷闷不乐了整天后，才在晚上小心翼翼地把这个花光我当时仅有几块钱的积蓄的小礼物送给月。我还记得当时月惊喜的笑容，那是世上最美的笑容……

“我还记得月你那时还说什么也要送我一个，结果……”

“哼，还不是你硬说不能收我的，害的人家伤心了好久……”月有些不满地嘟起了樱唇，将目光收回。

“谁知道你会用你的头发做同心结啊，那时我还担心你没了头发就不好看了。”我笑着捏了捏月的小脸。

没想到月突然愣了一下，牵过我的左手，有些奇怪地说：“哥你说什么呢，你的这个不是我买给你的吗？头发怎么可能可以保留这么久呢？”

我的手顿时顿住。

我也曾经怀疑过为什么它能保留这么久，但是一无所获，也许它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记忆中的它，绝对是月用头发做的。

那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这一切……我所渴求的……我所希望过的……

我所追寻的……我的月……

真的是幻梦一场么……

我不信……

只要有月在身边，我就不会迷茫……

是这样的吧……

“……醒醒啊啊！”

“完了，小熙挂了还要我这个做师父的出钱善后，亏大了。”

“风光霁月，幻梦一场。”

那为什么总有几个声音一直在我心里环绕？

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可是依偎着我的月是这么的真实……

我直直地盯着月，像是要把她的形象刻进灵魂深处。

有月在身边就够了吧……何必再去想那些东西呢？

左手手腕上的同心结，忽然又发出了微光。

“哥，那不是我啊……醒醒！”

鬼使神差的，我忽然问：

“呐，月，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月精致的小脸顿时更红了，像是要透出血来，低下了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突……突然问这个干嘛啊…”

我扳正月的身体，让她紧对着我，注视她有些躲闪的宝石蓝眼眸，认真地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那好吧……让我想想……”

我静静地等待，心里无比紧张。

我只希望，不会是那个答案。

月终于正视我的眼睛，带着红晕认真地说：“那……我说了？”

“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完美的！虽然你对其他人很冷淡，但小时候你就有勇气把我从坏蛋手里救出来，又一直在我生活中鼓励我，安慰我，无论是……”

月还没说完，就被我粗暴地打断了。

“你……你……你……不可能！为什么！”我一步步后退，月可爱的脸颊在我眼里忽然变得是那样陌生。

我不承认！我当然不承认！那个亲手把月推进深渊的就是我啊啊！是我逃避了啊啊！是我的胆小和懦弱才让月受到伤害了啊啊！

为什么！

我后退几步，呆呆地站在那里，良久“月”担心的眼神才让我回过神来。

是啊……这个世界里的我是那样完美，“月”又是那样迷恋我，为什么我会下意识拒绝这样的生活？

可是……我还有话要对月说……而不是对这个“月”说……

不知何时，夕阳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紫色的天空，如梦如幻。

这样的生活，果然只是幻梦一场么……

我轻抚了一下“月”，示意自己没事，再次坐下来，看着不知何时也变成紫色的大地。远处的景物，似乎在消失。

“月，听我讲一个故事好吗？”

“嗯。”月看出我的状态真的很不对，没有再询问，安静地倾听。

“有这样一个小男孩，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恶魔害死了父母，但实际上真的是他害死的。父母死后，他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和任何人产生交集，不敢去反抗自己的命运。直到他遇见了她……

“他才开始改变自己。可是他的懦弱他的胆小却一直扎根在他心里，即使有了那个女孩帮助他，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时间流逝，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疏远。他既想永远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但心里的自卑又让他疏远。

“最后，因为他，那个女孩甚至出了车祸……”

“到现在，我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我甚至再也见不到她了啊啊啊！”

“那才是我啊！”

我歇斯底里地大喊！

放弃吧，你保护不了她！

你只是个可悲的蝼蚁而已！

你的命运本该如此！

幻梦一场……

这一刻，我心里的悲伤，心里的郁结，我冰冷待人的原因，全部释放出来，泪流满面。

“轰——”这个世界已经全部变成了紫色，开始崩溃，紫色的裂缝缓缓张开，隐约间，我看到了一座漆黑的被毁坏殆尽的森林。

左手上的同心结，忽然脱手而出，漂浮在半空，发出了温和的光芒，照耀在如失去控制的木偶般呆立不动的“月”身上。

“月”空洞的眼中，忽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伸手把恸哭的我抱在怀里。

我感受到了真正熟悉的气息，像是受到安抚一样停了下来。

好香……好温暖……好熟悉……

是月么？

“嗯。哥，是我。”

“我不是就在这里么，别难过了。”

真的吗？你真的是……

你真的是！

我猛地抱住了面前的女孩。

她就是我的世界，她就是唯一。

“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永远和你不再分离！不论遇到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人！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绝对会好好守护你！”

月满是温柔，轻轻拍着我，说：

“好了，沐风……我不就在这里吗……别难过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叫我哥。

“沐风，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重重地点头，“都怪我的软弱……”

“不，这不怪你……沐风，你爱过我吗？”

“我……”

月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堵住了我的话。

紫色空间裂缝在大地上迅速蔓延，将这个世界分割。

“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所有的一切。我了解你的忧伤，了解你的快乐，了解你所有的一切……因为你喜悦而我喜悦，因为你难过而我难过……没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是……”

我就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拥有活下去的意义的！

月的身体，开始分散成光点，投向紫色的裂缝。

月轻轻挣脱我的怀抱，深情这注视着我。

“沐风，你一直是我的唯一，永远都是。”

“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最喜欢沐风了……”

月的身体……如光华消散……彻底消失在这紫色的世界……

只有温度残留……

失去光泽的同心结重新套在我的左手上。

我恍若未觉。

精神之海内淡蓝色部分的记忆疯狂翻滚，连接，变幻成一幕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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