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左右为难（二）

“三百年沧海桑田，这修仙的天下，昔日一位武学大师，恐怕是不值得大家如此怀念吧。”

路一泉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博晓古今的皇族面前还想再瞒下去就太不现实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苦笑着自嘲。

“听闻路先生出身泉宗，我与这泉宗倒也算是有几分渊源。”萧极仲笑着说道，这倒是让路一泉有些意外。

萧极仲……萧极仲？这样想来，同辈之间辈分排序，确实是“伯仲叔季”……

思索片刻之后，路一泉才回想起来，现在泉宗的老祖是一个叫萧极伯的家伙！

泉宗有这样的深厚背景却依旧是个并不惹人注目的小宗，看来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可能还要让他多深究几分。然而路一泉嘴上还是选择装傻，“是吗，在下有些想不起来了。”

“无妨，我们萧家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大家挂怀的世家大族，哪怕是我那极伯大哥在路先生神功面前，恐怕也担不起老祖之名吧。”

“丞相大人这么一提醒我算是想起来了，咱们之间可真是有缘啊。”

萧极仲微微一笑：“好了好了，我今日前来也不是来认亲的，路先生舍身救了陛下，陛下他这两日无时不刻不在挂念着路先生啊，还特地吩咐在下时刻关注路先生伤势。”

“多谢陛下挂念，我既然能够醒来自是无恙了。”路一泉笑着正想要运起内力感受一下这神罚天雷有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改变。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路一泉自身内力本如浩海磅礴，周身经脉也早就承受诸般洗练，透彻无比。可是这时一运功，却只感觉自己的力量调用起来有如泥牛入海，虽然是什么毛病都感受不出来，可就是调运不起半点内力。

怎么回事？！好在他再略一凝神，就冲破了这莫名其妙的桎梏，内力重新运行得顺畅起来。刚刚方才一瞬间的失力，都让他背上的冷汗冒出。

这是路一泉第二次由衷地感到慌张，第一次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是他三百年前走火入魔之时，全身经脉卸力，随即在不知不觉间就昏睡了三百年。

“路先生？路先生？”萧极仲看着路一泉突然间呆滞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在他的面前挥了两下。

路一泉如梦初醒：“我没事……”

萧极仲说道：“没事就好，陛下留下过口谕，只要路先生您醒来，马上宣您入殿。”

“宣我入殿？所为何事？”

“路先生，这圣上的意思，我哪里敢妄作猜测呀。”萧极仲无奈地回答，随即转身就要离去，“路先生准备好了之后，就请来皇城之内觐见，一会，正是上朝之时。”

……

有段时间之后，路一泉跟随着簇拥着的文武百官，来到了翔武大殿之上。此处金阁玉宇，金碧辉煌，只是翔武大帝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殿上站满了的官员，只能噤声敛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由于京龙太子遇刺，天昭城内又是玄妖山的金羽炙鸾凤来砸场子，罗仙天昭会再大的面子也得推迟几天了。

翔武大帝似乎也注意到了路一泉的到来，随即开口说道：“好了，该来的人都来了，今日上朝，我宣布一事。”说罢，挥手让台下的太监走上前去，替他宣读圣旨。

“制通缉令，发放全国，四海之臣民皆有责逮捕二贼人叶青泓。贼人出自南海碧神宗，而宗主上官止护驾有功，其身战死，既往不咎。叶青泓直系师尊，玄云老祖，管教不力，应当秋后问斩！其余宗门长老及金丹境以上弟子，一律并入公国军队。化形境弟子发配北境充当守军，炼气境弟子罚为刑奴，废经脉，终生服杂役于公国驿站，钦——此——！”

此刻，太监官宣读完毕了翔武大帝的圣旨，满朝文武无不惊愕。叶青泓刺杀储君的确过分，可这针对碧神宗的惩罚未免严苛了一些。翔武大帝想必也是知道了宗主上官止战死，宗门实力大幅倒退之后，便是火上浇油。一声令下，五大宗首之一的碧神宗，竟然就这样被生生瓦解，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关键只是一旦公国对碧神宗开了这个头，那么以后只要有理由，翔武大帝就可不顾宗门与朝堂的微妙界限，对宗门之人大开杀戒。这可是大多数人不想看到的。

不过，在这朝堂之上，可没有人敢对这个统治帝国两百多年的老皇帝提出任何意见。哪个宗门敢出任何一点反对的声音，他们就是下一个碧神宗。在真正的国家机器面前，即使是万仙盟的势力也实在是差了几分。

“众爱卿，还有表上奏否？只要不是为碧神宗求情的，我都会洗耳恭听！”

回应翔武大帝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那就散朝！”

翔武大帝大手一挥，满朝文武整齐地就像是两道泉水，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待到人群全部散空，金殿空荡，萧极仲才带着路一泉走上前来，到了大殿的最前方。

萧极仲跪下行礼道：“陛下！路先生他醒了！”

“哎呀！恩公啊！恩公啊！”翔武大帝一见到路一泉，马上放下了身份，激动地冲上来就要抱住路一泉。

“多谢陛下关怀，路某无恙。”路一泉听到了翔武大帝的整篇圣旨全文，惊讶之余，对他的好感正在急剧消散。

“那天罚神雷何其恐怖，恩公竟能挺身而出，替我当下致命一击。恩公你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公国之内有的，就算你要金山银山，我都能给你！”

“那好极了，我要一株七叶碧星草。”路一泉面不改色，淡然说道。

“啊，这个……恐怕不行！”翔武大帝脸上露出了无奈，“不是我食言，七叶碧星草，我公国之内，昨日本来是有的，可惜，今日没了！”翔武大帝摆出了一个摊手的姿势，路一泉眼神微妙，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昨日，我那六世孙刹宇给我千里传信，说是救得一狐仙，名唤汐儿。据说那一统万千魔兽的兽妖万神，也在搜寻这位姑娘。”

“陛下还请明示。”

“我公国之内，只有狐仙汐儿，可暂时没有七叶碧星草。那七叶碧星草……在路先生的态度里。”翔武大帝紧紧握住了路一泉的手，表情还是一派豪爽的笑意。

路一泉的眼神在瞬间冰冷了下来。

“陛下，你这是恩将仇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可自己的性命，也只在我弹指之间？”

“哎哟，路公！我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我爱了这翔武公国两百多年了，我对待这公国里每一个百姓都像是对孙子一样呵护！”翔武大帝用力拍着路一泉的肩膀，朗声道：“你们都是我孙子，所以我可不希望平阳城变成下一个碧神宗。”

“我应该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把你掐死。”路一泉瞳孔收缩，他是真的怒了。

“路公，何出此言！甚恐矣！”翔武大帝已经叫来了几位太监，在大殿上架起了酒桌，说着给自己和路一泉倒上了两杯酒，举杯说道，“关于你的事情，我不会向天下声张。至于罗仙天昭大会，你们天宝商会很荣幸，因为碧神宗的退出，得到了许多个额外的晋级名额。”

“与我何干？！”路一泉没有接过酒杯，尽量忍住自己的怒火。

“呵呵呵……路公！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心系那位狐仙姑娘的性命，才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七叶碧星草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帮我几个小忙，公国倾尽全国之力，都会帮你寻来！……小忙而已，很小……很小的忙。”

路一泉忍了很久，最终一拳锤在了酒桌之上，将那白玉桌子瞬间碎为湮粉。殿内卫兵全部在瞬间警觉，无数件裹着真气的兵刃出鞘瞄准他的喉咙。他就这样静静地盯了翔武大帝很久很久，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

“滚！！”

“路公心情焦躁，我能理解，我倒是有的是时间给你考虑。”翔武大帝却是不动声色，小口地抿着酒，一手摊向大殿大门，“送客！”

……

从大殿出来之后，路一泉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

“好他个皇帝老儿，要不是我被那雷弄得有些不对劲，我就先拆了你这宝殿，再灭了你那什么狗屁六世孙！敢威胁我！？”

自己好歹才帮这翔武大帝挡了一记天罚神雷，就算这翔武大帝不知道报恩，也不必要恩将仇报！

更何必如此带着一副假惺惺的脸嘴，特地来恶心路一泉一趟。

路一泉这辈子就是活得太纯粹了，昔日痴迷纯粹的武学，今朝只忠于纯粹的自己。跟这群玩弄权术心计的家伙，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他也懒得跟这群脑子里整天只会斗来斗去的政治家自寻烦恼了。一个纯粹的目标开始在路一泉的心中种下。这番混乱平息之后，他一定要带着汐儿远走北境，永远地远离这凡尘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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