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梦里梦外知多少

徐女御稍稍歇息了片刻，收住脸上的萧索之意再不复见，庄严肃穆表情仍是那般沉静如水，仿佛方才的萧索是我们看到的幻觉一般。

她微微抬起手向我们招了招，说道：“殿下，月下丫头，到老身这处来，且跟着我动作连贯舞上一回。”

我朝徐女御点点头，继又看了看身侧的月下，如同两个即将步入考场的学子，互相加油打气地对望一眼，入目的是彼此眼中满满的自信与坚决。

我柔声细语问道：“月下，可有信心与本宫一同舞出这一支踮履？”

月下重重颔首便沉默不语，但单单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昭示她内心之中的波澜，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这两个月来我们不知吃了多少苦，虽说我们学踮履的目的不尽相同，但如今到了这收尾之时，心情又如何能不激动。

坚定地迈开步伐走入场内，微醺的暖风将发丝吹拂在我面上，这三千烦恼丝登时就开始调皮地捉挠我，我微眯起眸子，享受着这一丝轻微的麻痒之意，心绪竟是不知何往。

待我们步入场地中央，徐女御已然摆好姿势，随后便开始刻意地放慢动作以便我们跟随她起舞。

徐女御已然动起身来，引导着我们做了几个动作，我照着记忆中的起手式的样子摆好姿势，细微处调节妥当，便也随着徐女御舞动起来。

长此以往夜以继日的练习让我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

我初时还微微有些僵硬地随着她的动作一同起舞，之后我却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心越来越顺畅，身体的本能反应更是是先于心中所想做出。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熟稔之感，但我从未完整地舞出过垫履，身体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下一个舞姿。仿佛是正在做磨练过千百回的事情一般。

三个未参与的侍女自己观摩着我的舞姿，竟是目露羡色不由自主地替我鼓掌称赞，从她们那处看过来，我此时的动作整体连贯优雅，犹如潺潺而下的欢泼溪水，又如云淡风轻的浮云，飘飘然如遗世独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那么和谐，让人如沐春风。

引舞的徐女御此刻已然停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踮履的舞步，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娇小玲珑的身躯转动时，周遭的一切都在我眼里飞快转动起来，侍女们的击掌叫好的兴奋神色，不住颔首的徐女御，艳羡地看着我的月下，那一幅幅鲜活地画面自我眼前晃过，有若镌刻在我心中那般清晰可见。

渐渐地，我舞起了兴致，进入了一种自在忘我地境界，这一刻，我仿佛忘了自己本是一个冷静沉稳地男人，只想像只蝴蝶游荡在花丛之一般自由自在，在邯郸的宫殿里，在深宅的大院里随风起舞，无拘无束。

一曲舞毕。我轻轻拭去鬓角的汗水，心中暗叹自己却是怎么回事。

学这些舞蹈本是不得已之事，怎么到了后头，却让我极度愉悦起来。好似踮履是我原本就很喜爱的舞蹈，而我，喜欢享受那种在人群瞩目中起舞的感受。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豆蔻少女，享受着自己最美丽的韶华。

不，这陌生又熟悉的景象却不是我的记忆……

我究竟是怎么了。

额上的冷汗唰唰地流淌而下，一阵疼痛感自脑袋深处传出，仿若要将我的大脑劈成两半一样，许多我不曾经历过的记忆涌入。

痛感在这一霎那消失不见，像是错觉一般。我错愕地细细品味了那些回忆……没错是赵霜的记忆。

原来她一直活在这个身体中不曾离开过，难怪我会因为兄长的偷窥而愤怒，难怪我会对这一世的父亲与兄长有依恋感，难怪我会对别人的赞美沾沾自喜，难怪我不经意间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阴柔。

我究竟是赵宇还是赵霜？或者说，我既不是赵宇，也不适赵霜，只是一个活在赵霜这个少女身体里带有赵宇记忆的全新人格？

心底唏嘘着五味杂陈，也许赵宇已经死了，也许他在另一个时空活得很好，而我，仅仅只是他的复制品罢了。

尽管此时天气并不算很冷，但我总觉得有一种遍体的深寒笼罩着我，无边无际，仿若是无边的深渊，张开它的大口即将将我吞噬。

身体像是被丢入冰水中，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紧咬着下唇，好冷……好孤独……好害怕……

……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就此沦落之时，一阵暖意自体外传来，心中的那些负面的情绪登时就烟消云散而去，只余下了满满的宁静祥和。

贪恋着这份温暖，我感到阵阵疲倦袭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当我再次醒来之时，人已经躺在了塌上，此时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汗水早已濡湿了贴身的里衣，周遭却是围做了不少人。

父亲，兄长，李大夫，徐女御等人都在，周遭还围了几个我不熟识地郎中模样之人。

四个侍女正一脸紧张地替我擦着额上，脸上，脖颈上的汗水。

这身体还真是娇弱，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病倒了吧，前两次更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见我醒转过来，塌前挺立的父亲那紧皱的眉头终是舒展了一些。他伸手稍稍摸了下我的额头，道:“小霜儿，可感觉好些了？”关切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殿下，此番晕倒却是您近日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的缘故，需静养数日才可。”说话的是坐在一旁替我诊脉的李大夫，或许是他的医术精湛让我信服，听完了他的诊断我便明白自己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我心中之事颇多。

自己日后的发展谋划、灵儿的事、协助安置李家村遗民、学习踮履、不着痕迹地从兄长那里套取情报，事事皆是十分消耗精力。

我终是忽略了自己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健壮的小伙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如何能经得住自己这般折腾。

兄长一脸痛心疾首地摇头看向我道：“小幺，你怎地这般不爱惜自己地身子，此番多亏了徐女御及时扶住你，若是真摔倒了万一摔傻了我还找谁下棋去。”

我内心暗想着这位老兄的关心一如既往地独出心裁，作死意味十足，但好歹我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切之意，正想着要怎么回答他却听得父亲恼怒的声音：“括儿！满嘴胡言乱语！甚么傻不傻的，可有你这般咒自家妹子的？”

见父亲斥责，兄长登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只得唯唯诺诺地不再说话。

我却是注意到了他话里所说的，似乎在我浑浑噩噩之时，是徐女御扶住了我。

我浅笑地看向站在父亲身后垂首不语的徐女御柔声道：“徐女御，不知本宫此番舞得如何？”

听闻我的话，一直不曾言语的徐女御抬起头，十分疑惑地接话反问道：“殿下真的未曾学过踮履么，初学者怎会舞出如此风情？”

我轻笑答道：“如此便好，许是本宫融会贯通了。”

当然，我这一番话只是打了个马虎眼，我基本已能笃定，这身躯之中却是实实在在留下了赵霜的记号。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舞蹈天分，这一次我犹如本能的舞姿能跳得这般惊艳，说到底却还是赵霜留下的底子雄厚。

在昏迷之前，我看到了许多赵霜的记忆片段，将心中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拼凑起来，我对她的了解又深刻了许多。记忆中，她自小便是在自己的院中勤加练习过踮履，是故我才能在徐女御的指点下迅速入手。

作者语：月初了，求月票支持，先谢谢各位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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