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音

马车的轱辘声，克莱斯代已经将其屏蔽在了脑海之外。

已经到了安特歌莉娅与欧布里斯坦接壤的边境之处。在不远的一百公里外，炮火烧的正旺。勋章上光芒闪耀的将军们作主厨，把无数可有可无的人肉食材搅进这口大锅里。煎煮蒸炸、文火还是武火，这黑黢黢的一糊菜上锅后，会被铭记的只有这些在协议书上签字、动动筷子的顶层人而已。

战争没有结束。克莱斯代的战争，从来都没结束过。

米萝在她的身边。以她的大腿为枕头，正呼噜噜地睡得很香。这是不对等的爱，因为克莱斯代向米萝隐瞒了太多，而米萝却根本不向她奢求任何东西。她所渴求的，仅仅是早安时一瞬间的唇齿相融。但也正是如此，克莱斯代才无法拒绝她。与她相爱，所要付出的代价……太浅。

克莱斯代隐藏着秘密。在这幅躯体，这颗冰封的心脏的更深处，隐藏着的记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物。在米萝降临于她的那日，她做的那个奇异的、仿佛不属于她的记忆、却分明像是她亲自经历过的梦，让她长久地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我应该很熟悉那些人……但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他们是谁？

窗户外一闪而过的国界线高墙正在越拉越远。空中弥漫的白百合香气和星夜下遍布原野、徐徐舒展开来的青草画卷已经在提醒她，已经到了安特歌莉娅，这俗名为“天使之国”的美好国度。

我拥有的记忆……是自安特歌莉娅的海岸线而始的。

北部。记忆的原初点在半月湾的更北部，一个叫做圣桦白的村子。搭座的偷渡船自雷特坦偷偷入境时在海岸附近遭受了海盗的袭击，年轻的克莱斯代跌入水中，从昏迷之中醒来时，她倒在了临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的海滩上。从此以后，如莹所说，她在安特歌莉娅，做一个“无业游民”。虽然对更早的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她对冰系魔法驾轻就熟，仿佛那是刻在她血液中的天赋般的能力。

“米萝……”克莱斯代忧心忡忡，望着怀中一脸甘甜、对着自己未知过往完全包容的魅魔，“你不知道的我……是个彻底的街头败类呢。又回到安特歌莉娅了，冥冥之中，似乎是有命运在呼唤我的名字呢。”

用“无业游民”一词算是对克莱斯代过往历史的美化与包庇，更精确的词是，“城市暴徒”。

起初，克莱斯代只是在路过时打抱不平，教训了对年轻女孩耍流氓的街头无赖而已。也正是在那时，她发现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冰魔法能力。然后，她开始用这能力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当然，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从未闹出过真正的人命出来。她是那样的一个小混混，带着一根棍子走进小巷，走出来的时候，上面便沾了暗红色的血、粘稠的口水唾液和散着寒气的冰锥。

然后呢，她自一位神秘的雇主手里，接受了一份神秘的委托。

十五岁的克莱斯代只是一头为了生存而讨饭吃的地头蛇，所以见到那袋能让自己一辈子吃喝无忧的金币时，她百分百地动心了。她组织了一批小混混，在指定的地点拦截了目标：一名文弱的眼镜少女。趁着月色，她们要把她打个半死不活，并夺走她手里的那本镶着紫色金边的书。

现在回想起来……不，即使是现在的我的力量，估计也无法与奥莎菲莉媲美吧。

立场转置之后，奥莎菲莉看中了克莱斯代异于常人的魔法能力，“强制”她加入了夜月灵兔。自那以后，克莱斯代进入了这截然不同的，在月夜掩护之下的另一面，并开始追踪那名雇佣自己袭击奥莎菲莉的雇主。夜月灵兔的暴露，估计在那之前，便已经开始了吧。

“姐姐大人……”

梦语呢喃的米萝脸往自己的大腿上贴了贴。腹部袭来一阵规律的、温暖而又潮湿的吐息。她的睡相静谧而甜蜜，多少次砰砰地叩击了克莱斯代心中那扇冰封的大门。

“抱歉呢，米萝……”克莱斯代低下身去。

“解冻这颗心，还要继续努力下去哦……”

她忍不住亲了她的额头。

叩击着，然而那把锁依然无动于衷，克莱斯代期待着，总有一天，她会找到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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